贩卖记忆的恋人第2章
门在沈渊身后合拢，发出的轻微“咔哒”声，在凌晨死寂的当铺里，却像是一记重锤，狠狠砸在林墨的心上。隔绝了门外淅沥的雨声，也隔绝了那个刚刚遗忘了她、也遗忘了他们之间最珍贵过往的男人。
世界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声音，只剩下她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，撞击着肋骨，发出雷鸣般的回响。她僵在原地，指尖还残留着触碰那枚樱花粉色记忆结晶的冰凉触感，而脑海里，却反复燃烧着从沈渊记忆碎片中看到的画面——樱花树下的笑靥，电影院里的依偎，还有那声清晰的、带着无尽眷恋的“墨墨”……
“是我……真的是我……”
她无意识地喃喃自语，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。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的疼痛席卷了她，让她几乎站立不稳。她踉跄着后退，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博古架上，引得几件古玩轻轻晃动，发出细微的磕碰声。这轻微的声响却惊醒了她。
不行！不能乱！
林墨用力闭上眼睛，深吸了几口气，试图压下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恐慌和混乱。她是“忘川”的主人，是能冷静抽取他人记忆的“编织者”，她必须保持清醒。
她缓缓走回柜台后，像是寻求某种支撑般，双手紧紧按在光滑的红木台面上。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，稍稍拉回了一些她飘散的理智。她的目光落在那个盛放着沈渊初恋记忆的浅盘上，那枚樱粉色的晶体静静躺着，散发着柔和却刺目的光晕。
这光芒，曾经属于她和沈渊。如今，却成了被她亲手封存的“商品”。
“已故三年……大火……”
沈渊那句带着痛楚的话，如同鬼魅般在她耳边回响。她猛地转身，几乎是冲向了当铺最深处的那个房间——那是她的私人领域，一个除了她无人能进入的“禁地”。
推开沉重的实木门，房间内的景象与外面当铺的古雅风格截然不同。这里更像是一个现代化的书房兼档案室。一面墙是顶天立地的书架，塞满了各种书籍和文件夹；另一面则是一个巨大的电子显示屏和一些她叫不出名字、但显然与记忆操作相关的精密仪器。房间中央是一张宽大的办公桌，上面摆放着数台电脑主机和显示器。
林墨径直走到书桌前，打开一个上了锁的抽屉。里面没有贵重物品，只有一些看起来陈旧、却显然被精心保存的东西：几张褪色的照片，一枚款式简单的银色尾戒，还有一份用防水文件袋仔细封存的文件。
她的手指有些颤抖地拿起最上面那张照片。照片上，樱花盛开如云，年轻的她笑得没心没肺，整个人几乎挂在身边那个高大清俊的男孩身上。男孩——正是年轻了几岁的沈渊，他低头看着她，眼神里是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和宠溺，一只手紧紧搂着她的腰，另一只手则调皮地捏着她的脸颊。
那是他们确定关系后第一个春天，在城郊的樱花园拍的。那天阳光很好，风里都是花香和甜蜜的味道。她记得自己还因为跑得太急摔了一跤，沈渊紧张得不行，背着她走了好远去找医务室……
回忆如同开了闸的洪水，汹涌地冲击着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。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，钝痛蔓延到四肢百骸。
她放下照片，又拿起那枚尾戒。这是沈渊用打工赚来的第一笔钱买的，不值什么钱，却是他们当年的定情信物。内圈还刻着他们名字的缩写缩写：S.Y. & L.M.。他曾说，等以后有钱了，要给她换一枚最大最闪的钻戒。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？她说，不要钻戒，只要这枚尾戒就好，因为它代表的是他们一起走过的、最纯粹的时光。
可是后来……后来发生了什么？
记忆在这里变得模糊而混乱。她只记得争吵，无休止的争吵。为了沈渊越来越忙碌的工作，为了他身边出现的那些若有若无的绯闻，为了她觉得他变得越来越陌生……然后，就是那场吞噬一切的大火。
关于那场火，她的记忆更是支离破碎。只记得灼热的火焰，浓密的黑烟，窒息的感觉，还有一个模糊的、奋力将她推出去的身影……再醒来时，她已经在哥哥殷澈的安排下，成了“已故”的林墨，变成了“忘川”当铺的新主人林墨。殷澈告诉她，那场火是意外，沈渊安然无恙，但他们必须离开，因为有人盯上了她身上“记忆编织者”的能力，假死是唯一的保护方式。
三年来，她强迫自己接受这个“事实”，强迫自己忘记过去，专注于经营“忘川”，学习掌控自己的能力。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很好，可以将那个叫“林墨”的女孩彻底埋葬。
直到今晚，直到沈渊出现，直到他那段被抽离的记忆碎片，像一把钥匙，狠狠撬开了她自以为坚固的记忆枷锁。
“意外？真的是意外吗？”林墨盯着照片上沈渊那双盛满爱意的眼睛，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了出来。
如果那场火不是意外呢？
如果她的“死亡”，真的如沈渊记忆所暗示的，是一场“阴谋”？
那沈渊呢？他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？他是受害者，还是……参与者？不，不可能！记忆碎片中他那深不见底的爱意不可能是假的！可他为什么又会认为她已经死了三年？以他的性格和能力，如果坚信她死了，怎么可能不追查到底？除非……有人让他相信了这一点，并且，有足够的证据让他无法怀疑。
或者说，她的“死亡”，本身就是为了针对沈渊的某一步棋？
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。
她猛地站起身，走到那面巨大的电子显示屏前。屏幕亮起，幽蓝的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。她快速输入一连串复杂的指令，调取了一个加密的数据库。这是她三年来利用“忘川”的情报网络和自身能力，悄悄建立起来的一个信息库，里面存储着许多看似不相关，但可能与她过去、与“记忆编织者”相关的信息碎片。
她输入关键词：“沈渊”、“三年前”、“火灾”、“林墨（死亡）”。
屏幕上弹出了几条公开的新闻报道，篇幅都很小，内容大同小异，只简单提及了某公寓发生火灾，造成一人死亡，死者为年轻女性林某，初步调查为意外。报道冰冷而简洁，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数字。
这很正常，殷澈说过，为了不引起“掘墓人”的注意，她的“死亡”被处理得非常低调。
但她不甘心。她又尝试搜索沈渊这三年的动向。资料显示，他在火灾发生后沉寂了大约半年，然后以一种近乎冷酷的姿态重返商场，手段比以往更加凌厉果决，迅速扩张了他的商业版图，成为了如今商界闻之色变的“孤狼”。报道中再未提及任何与他私生活相关的消息，仿佛感情世界一片空白。
这符合他典当记忆后的状态——卸下了情感枷锁，变得专注而冷酷。
林墨的指尖在键盘上停顿，目光落在“沉寂半年”那几个字上。那半年，他去了哪里？做了什么？为什么会认为她已经死了？
疑点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。
她想起沈渊记忆碎片中，除了甜蜜，似乎还有某些不和谐的、一闪而过的阴影——像是争吵的片段，像是他独自一人时凝重的表情，像是……他与一个模糊身影的会面？
那个模糊的身影……会是哥哥殷澈口中提到的“掘墓人”吗？还是……别的什么人？
信息太少，线索太乱。就像一个拼图，她刚刚找到了最关键的那一块，却发现整个图案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和黑暗。
她瘫坐在椅子上，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。真相被笼罩在一团浓雾里，而她站在迷雾边缘，进退维谷。
告诉沈渊真相？不行。“忘川”的铁律不可违背，典当的记忆永不归还。而且，贸然相认，会不会打草惊蛇，将两人都置于更危险的境地？沈渊身边，显然还潜伏着未知的危险（那个记忆碎片中的模糊身影）。
假装什么都不知道？可她已经知道了！知道了沈渊为她承受的痛苦，知道了他们的过去可能被篡改，知道了有一双甚至几双看不见的眼睛可能在暗中窥视。她无法再心安理得地扮演“忘川”的冷漠老板。
尤其是，当沈渊离开时，那双虽然冰冷却依旧深邃的眼睛在她脑海中闪过。忘记了她，也忘记了爱的他，就像一个失去了铠甲、赤裸站在悬崖边的人，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。
一种强烈的、从未有过的保护欲，混合着巨大的愧疚和依旧炽热的情感，在她心中疯狂滋生。
她必须做点什么。
必须查清楚三年前的真相。
必须……回到他身边去。不是以林墨的身份，而是以一个能接近他、保护他，并且有机会查明一切的身份。
这个决定让她感到恐惧，却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。
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，天际透出一丝微弱的灰白。长夜将尽，但黎明带来的，并非光明，而是更深不可测的迷局。
林墨拿起那枚樱花粉色的记忆结晶，紧紧握在手心，冰冷的晶体似乎也沾染上了她掌心的温度。
她看着屏幕上沈渊冰冷的近照，轻声低语，既是对自己，也是对那个已经忘了她的男人：
“无论真相是什么，无论代价有多大……沈渊，这一次，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。”
（第二章 完）
更新时间：2025-11-06 01:04:06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