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声贩卖机第1章
项爸骑着那辆老旧的三轮车，在清晨薄雾中缓缓穿行于城郊的旧货市场。车斗里堆着几箱刚进的日用品，最上面却突兀地躺着一台灰扑扑的贩卖机，外壳斑驳，按钮泛黄，像被岁月啃噬过一般。
他是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它的。摊主是个戴草帽的老头，眯着眼睛抽烟，见项爸驻足，只说了句：“不插电也能亮灯，一块钱一次。”声音沙哑得像是从井底传来。
项爸蹲下身，试着按了下“汽水”按钮。灯居然真的闪了一下。他心头一动，问多少钱。老头伸出两根手指：“两百，不还价。”
“两百？这玩意儿能用？”项爸皱眉，“连个牌子都没有。”
老头笑了笑，眼角皱纹堆叠：“你们会需要它的。”
这句话说得古怪，可项爸没多想。价格便宜，又能当个稀罕物逗老婆孩子开心，何乐不为？他掏钱买下，吭哧吭哧搬上车。
回家路上，晨光渐亮，露水沾湿了他的袖口。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台机器，阳光照在它身上，按钮竟微微泛着青光，转瞬即逝。
项妈正在超市门口扫地，看见三轮车回来，放下扫帚迎上来：“你这是捡了个垃圾桶回来？”
“什么话！”项爸得意地拍拍机器，“瞧，新款贩卖机！还不用插电！”
项燕儿听见动静，从屋里探出头。她扎着马尾，穿着宽松的居家服，眼神却被那台机器牢牢吸住。“真的假的？哪来的？”
“旧货市场淘的。”项爸擦了把汗，“老板说只要投币就能用。”
一家人围在机器前研究起来。外壳冰冷，按键旁刻着几个模糊的字：“心声”“记忆”“愿望”。没人知道什么意思。
“来来来，都试试！”项爸拍了拍手，脸上带着孩子气的笑容，“今天咱们全家当第一波用户体验官！”
“我先来！”项燕儿突然站起身，心跳加快。她想再听一次那个秘密，确认那不是幻觉。
她掏出一枚硬币，轻轻投进投币口。金属滑落的声音清脆悦耳，像敲响了一段尘封的记忆。
“滴——”一声轻响，“心声”按钮亮起幽蓝光芒。
紧接着，一个略带青涩的男声响起：“今天练了三遍《你知道我在等你吗》，手都磨红了……但只要她能听见，就值得。”
是父亲的声音，年轻的、羞怯的，藏着不敢言说的深情。
项妈愣住了，手中的抹布掉在地上。
“这……这是你爸？”她转头看向项爸，眼神复杂。
项爸挠了挠头，耳尖泛红：“那时候……也就十七八岁吧，觉得不学点才艺追不到你。”
空气忽然安静下来。连窗外的蝉鸣都低了几分。
项燕儿鼻子一酸。她从未想过，平日里粗枝大叶的父亲，也曾为爱笨拙地努力过。
“轮到你了，老婆。”项爸轻声说，把硬币递过去。
项妈犹豫了一下，接过硬币，指尖有些发抖。
她按下按钮，机器沉默两秒，随即传出一道少女的心声，清亮又羞涩：
“零小宇今天穿白衬衫真好看，好想摸摸他的头发……但他肯定只看得上李思琪那样的女生吧。”
是项燕儿的声音。
刹那间，客厅温度骤降。
项燕儿猛地抬头，瞳孔收缩。她没按按钮，也不是她投的币！
“这……这不是我……”她慌乱摇头，声音发颤。
项妈缓缓转过头，目光如探照灯般落在女儿脸上。
“所以……你喜欢隔壁那个男孩子？”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。
“我……”项燕儿张了张嘴，喉咙像被棉花堵住。
项爸试图打圆场：“哎呀，青春期嘛，谁还没个喜欢的人……”
“你闭嘴。”项妈冷冷打断，站起身，“燕儿，厨房说话。”
母女俩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门后，留下父子俩面面相觑。
锅铲碰撞的声音断续传来，像是压抑的争吵前奏。
项爸叹了口气，搓了搓脸：“我是不是不该拿这机器回来？”
项燕儿攥紧围裙边角，低着头不敢看母亲。
“为什么不告诉我？”项妈拧开热水龙头，水汽氤氲升起。
“我没有……不想让你们知道。”项燕儿声音细若蚊呐。
“是因为怕我们反对？还是觉得自己不够好？”项妈忽然问。
项燕儿一怔，眼眶慢慢红了。
“我喜欢他很久了……但他身边总有别人围着，我连靠近都不敢。”
水声停了。项妈转过身，轻轻抱住女儿。
“你知道吗？你爸当年追我的时候，我也觉得他配不上我。”
项燕儿仰起头，惊讶地看着母亲。
“他是工人家庭出身，我是班花，老师都说我不该和他在一起。”
“可他每天都骑车绕远路送我回家，下雨天宁可自己淋湿也要把伞给我。”
“后来我才明白，喜欢一个人，从来不是比较谁更好，而是谁更真心。”
项燕儿靠在母亲肩上，眼泪终于落下。
“所以……我可以继续喜欢他吗？”
“当然可以。”项妈替她擦去泪水，微笑道，“只要你别像你爸那样藏私房钱就行。”
母女俩相视一笑，厨房里的紧张烟消云散。
与此同时，客厅里传来一阵怪响。
“嘀嘀嘀——”贩卖机屏幕闪烁，自动启动。
项爸正要拔电源，却听见自己的声音从机器里传出：
“藏在阳台花盆底下的铁盒里，一共三千二，留着给燕儿买生日礼物的……千万别让老婆发现。”
死寂。
项爸僵在原地，额头冒汗。
下一秒，项妈推门而出，眼神凌厉如刀。
“阳台？哪个花盆？”
“不是！那是应急基金！”项爸急忙解释，“纯粹是未雨绸缪！”
“应急什么？应急离婚吗？”项妈冷笑一声，快步走向阳台。
项燕儿忍不住笑出声，随即又憋住，装作严肃。
“我真的没别的意思……就是想给她存点惊喜钱……”
“那你干嘛不说？非得藏？”项妈掀开第三个花盆，果然找到铁盒。
打开一看，里面整整齐齐码着钞票，最上面压着一张纸条：
“燕儿十八岁生日快乐，爸爸带你去海边看日出。”
项妈的手顿住了。
她低头看着那行字，语气软了下来：“……你怎么从来不跟我说这些？”
“怕你觉得肉麻啊。”项爸挠头傻笑，“男人嘛，总得有点面子。”
项燕儿走过去，从背后抱住两人：“你们俩才是最甜的一对。”
三人依偎在一起，贩卖机静静伫立，灯光忽明忽暗。
片刻后，项爸悄悄从口袋掏出一张折好的纸条，塞进贩卖机的投币缝隙。
“你在干啥？”项燕儿好奇问。
“写点东西。”项爸故作神秘，“说不定它真能听见呢。”
夜渐深，家人各自回房。只有贩卖机仍散发着微弱蓝光。
项燕儿躺在床上，脑海翻涌。她想起母亲的话，也想起自己对零小宇的怯懦。
如果有一天，他也听到她的心声……会怎么想？
她不知道。但她忽然希望，那台机器还能再响一次。
第二天清晨，阳光洒进阳台。贩卖机表面浮现出一层薄雾般的光晕。
项妈浇花时无意瞥见，发现昨日被挖空的花盆下，竟多了一张新的纸条：
“当年你说我不够好，可我知道，是你让我变成了更好的人。——爱你的老项”
她怔住，随即笑了，把纸条小心收进口袋。
而在小区另一头，刘大叔凑近黄大婶耳朵：“听说了吗？项家那台机器，昨晚自己写了情书！”
黄大婶嗤笑：“骗鬼哦！你们男人就爱编这种话遮掩私房钱！”
可当天傍晚，她却在自家信箱里发现一张卡片：
“虽然你总骂我抠门，但每次我买西瓜都挑最甜的给你留一半。——藏钱但没藏心的老刘”
她的手微微发抖，嘴角却不自觉扬起。
槐树下，林小北捡到一张随风飘来的卡片，上面写着：
“谢谢你三年来看我打球，即使我真的很菜。下次，请让我教你投三分球。——小飞”
她抬头望向篮球场，宋小飞正朝她挥手，汗水在夕阳下闪着光。
贩卖机依旧静默立在项家客厅，按钮不再亮起。
但某天夜里，项燕儿梦见它发出温柔的声音：
“真情已被收录，任务完成。”
晨光初现时，机器悄然褪色，化作一缕青烟，消散在风中。
而在它曾站立的地方，一片心形树叶静静躺在地板上，脉络清晰，宛如心跳的痕迹。
更新时间：2025-11-06 01:01:39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