收到你的信已太迟精选章节
【导语】
结婚五年,沈厌离在外养过无数个女人。
我每次都说“没关系”。
其实内心早已千疮百孔。
最后一次捉奸在床,我笑着给他离婚协议:“沈太太让给更年轻的人做。”
家族长辈骂我不知好歹,我当众撕掉族谱:“将死之人,只做自己。”
他搂着新欢嘲讽:“玩欲擒故纵?你撑不过三天。”
三十天后,他收到我的死亡通知书和我亲手写的一封信。
监控里,他疯了一样刨开我的墓地,抱着空棺材嘶吼。
而我在冰岛看极光。
我的主治医生擦着我的化疗针孔。
“骗前夫假死,沈家会追杀你吗?”
我晃着新身份证轻笑:“现在我叫顾太太——是他的新舅妈。”
1 绝症之痛
我拿着手机,指尖划过屏幕,看着屏幕里亲密的两人。
照片里,沈厌离搂着一个眉眼鲜活的女孩,正在柜台挑选项链。
他的嘴角噙着一抹我从未享有过的温柔笑意,将一条钻石戒指,戴在那女孩脖颈间。
女孩嘴角微微上扬,双手揽着沈厌离的胳膊。
而她左手无名指上硕大的戒指,在奢侈品店璀璨灯光的照耀下,折射出冰冷而嘲讽的光。
我面无表情的熄了屏幕,空荡荡的房间里,只剩下我沉重的呼吸声。
我抬手捡起不远处的茶几上,散落的几张检查报告。
乳腺癌晚期,伴随多处转移的字眼格外明显。
然后拉开手边的抽屉,里边堆满的瓶瓶罐罐的各种药。
五颜六色的。
像我残破不堪的生命。
我熟练的倒出今天的份量,抬头一把扔进嘴里。
就着那杯早已凉透的水吞了下去。
苦涩的药味在我口腔弥漫开来。
然而却一点都比不上我心口万分之一沉闷的阵痛。
我想起医生说的话犹在耳边。
“最多一个月。”
一个月。
三十个日夜,七百二十个小时。
足够了,足够我为自己活一次。
2 离婚风暴
晚上十一点,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。
是沈厌离回来了。
他的身上带着酒气,和一股若有似无的,甜腻的,不属于我的香水味。
我闻出来是某个小众品牌的玫瑰调。
突然想起他之前说我用玫瑰太俗。
他并没有看我,而是径直走向酒柜,给自己倒了一杯酒。
我静静的看着他高大冷漠的背影。
五年了。
这个背影我看了五年,可他却从没有一次为我回过头。
我起身走过去,将那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,轻轻推到他面前的吧台上。
“签了吧。”
我的声音平静无波,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不错。
沈厌离端着酒杯的手一顿。
将视线落在“离婚协议书”那几个加粗的黑色字体上。
随即,他嗤笑出声。
“离婚?许知夏,你这次又想玩什么新花样?”
他放下酒杯站起来,然后又微微俯身,带着压迫感的酒气撒在我的脸上。
“这次是欲擒故纵,还是又想给你的家族争取点利益?”
我沉默了许久,然后缓缓抬起头,看向他。
面前的这张脸,跟五年前没有任何变化,英俊依旧。
也曾是我年少时全部的梦想。
可如今,这张脸,只让我感到彻骨的疲惫。
我的目光穿过他,落在窗外那片浓的化不开的夜色里。
“沈太太的位置,坐累了。”我叹了口气,缓缓的说。
“让给更年轻的人来坐吧。比如......你上个月刚捧的小模特。”
沈厌离的脸色骤然下沉,眸色阴鸷:“你调查我?”
“不用查。”
我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个及淡及浅的笑:
“沈总,是你们太高调了。”
“财经头版隔三差五是你的商业宏图,而娱乐版头条,全是你跟新欢们的香艳轶事,我想装看不见,都很难!”
他死死的盯着我,像是在审讯一件突然脱离掌控,失去了趣味的玩具。
几秒后,他猛的抓起吧台上的笔,龙飞凤舞的在协议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。
力气大的透过纸背,几乎划破了纸张。
“好!如你所愿!”
他将笔扔开,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“许知夏,你会后悔的!”
他说完转身离开,身后的房门被他摔的震天响。
3 族谱之焚
我收起了那份承载了我五年的痛苦和我最终解脱的协议,指尖冰凉。
看着他转身离开,我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。
后悔?
我唯一后悔的,是把爱这种过去奢侈的情感。
毫无保留的,给了一个从不稀罕的人。
浪费了整整五年。
然而几乎是协议生效的同时,沈家和我母家的电话就像催命符般的接连轰炸过来。
我平静的接起,听筒那边的呵斥声不绝于耳。
父亲暴怒的斥责,说我不知好歹,不顾全大局。
母亲带着哭声的劝诫:“忍一忍就过去了。”
以及还有沈家老爷子隐含威胁的话语:“离了沈家,你许知夏和你们许家,什么都不是。”
我一直沉默的听着。
直到电话那边的声音因为我的毫无反应而变得更加的气急败坏。
“说完了?”
我终于开口,声音冷的像冰。
我拿着手机,缓步走进沈厌离的书房。
从书架的最顶端取下那本厚重的,象征着沈家家族荣耀与束缚的族谱。
然后点开他们的视频通话,将镜头对准我和我手中的族谱。
“从今天起。”我一字一顿,清晰的说。
“我不是许家女,亦不是沈家媳!”
然后,在镜头那边不敢置信的惊呼和怒骂声中。
我慢条斯理的,一页,一页,将那本承载了无数历史的族谱,撕的粉碎。
雪白的纸屑纷纷扬扬的落下,覆盖了我脚下的地面。
“一个将死之人,只想在最后,做回许知夏自己。”
然后我挂断了电话,拉黑了所有号码。
4 夜店决裂
当晚,我去了城中最高档,也最纸醉金迷的夜店“幻城”。
这里,是沈厌离和那些女伴们最常流连的地方。
我穿着一条我从未尝试过的深红色吊带长裙。
鲜红的颜色衬的我苍白的皮肤都有了几分惊心动魄的艳色。
我拒绝了几个上来跟我搭讪的男人。
然后找了个最显眼的位置,点了一杯里边最烈的酒。
音乐声震耳欲聋,镭射灯光切割着迷离的空气。
我闭上眼睛,随着节奏轻轻摇摆身体。
感受着生命在体内,一点,一点的,滚烫而绝望的流淌。
莫名的,我感受到身后传来一道灼热的视线,仿佛要将我点燃。
我若有所思的转身抬眼。
然后穿过晃动的人群,对上了沈厌离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双眸。
他站在不远处的卡座旁边。
手里捏着一杯酒,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。
然后我看着他,推开想要贴到他身上的女伴,大步流星的走到我面前。
他一把攥住我的手,力道大的让我蹙眉。
“许知夏!”
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喊出我的名字。
“你他妈就把自己作贱到这个地步?来这种地方丢人现眼吗?”
手腕上传来清晰的痛感,我一把甩过他,露出一抹标准的微笑。
沈厌离看着我的表情,虽然笑着,但眸光一片冰冷。
再也找不到往日我看他时,眼神里藏着的小心翼翼和爱慕。
“沈先生。”我清晰的吐出这个陌生的称呼,提醒他。
“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?我们已经离婚了。而我,现在是自由身。”
他脸色一片铁青:“所以你就这么迫不及待?跟我刚离婚,就来找下家了?”
我揉了揉被沈厌离捏的发红的手腕,笑容愈发灿烂。
“是啊,时间宝贵。浪费在......垃圾身上,太不值了。”
我清楚的看到沈厌离因为我的话,脸上的肌肉控制不住的抽动了一下。
然后他看着我,像是在看一个完全的陌生的,带着刺的怪物。
我没再理会他,拿起自己的包,转身投入舞动的人群。
沈厌离盯着我离开的背影,那抹红色像一团决绝的火焰,燃烧在迷离的夜色里,也烫伤了他的眼。
5 最后告别
之后的日子,我去了好多曾经想去但一直没去的的地方旅行。
尝试当地的美食,感受当地的文化。
然后在最后一周,住进了医院的特护病房。
我的生命进入最后的读秒阶段。
身体的疼痛如潮水般阵阵袭来,我只能靠着大量的止痛药和镇静剂才能获得片刻安宁。
我拒绝了所有的探视,然后安静的安排自己的“身后事”。
沈厌离不知道从哪知道我生病住院的消息。
派他的助理来我的病房“探望”。
“沈总说,许小姐想要钱就直说,不用拿离婚装病这种把戏威胁人,这种行为只会让他更厌恶!”
然后丢给我一张支票。
上面的数额大的惊人,像是一张迟来的毫无意义的补偿,又像是对我最终级的羞辱。
我看也没看,直接让护士帮忙扔进了病房区的垃圾碎纸机。
最后的日子里,我强忍着身体的疼痛和昏沉的药效,断断续续的给沈厌离写了一封信。
我写写停停。
回忆起跟沈厌离初见时他那可笑的一瞥。
我曾以为那是他对我的惊艳,可后来才知道是他对于家族安排极度的厌恶。
我写下那些年他带给我的毫无希望的等待和无数次失望的夜晚。
更多的,是我此刻的平静跟释然。
信很长,写尽了我跟着他的这些年。
信很短,短到这些文字都无法承载我这些年来投入的汹涌的爱意。
我将信装进信封,在进入手术室前,将它交给了负责我“后事”的律师。
嘱咐他,在我“死亡”一个月后,准时交给沈厌离。
然后,我被护士推着进入了手术室,进行了最后一次“抢救”。
6 信中的真相
我的“死亡”通知书,是律师直接送到他的办公室的。
当时他正在主持一场重要的跨国会议。
助理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以后,他猛的站起身,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咖啡。
深褐色的咖啡液体污染了他雪白的羊绒地毯。
然而他看都没看,一拳狠狠的砸在他的办公桌上,对着屏幕那边开会的高管们咆哮着:“散会!”
他像一头失去了理智的困兽,横冲直撞的赶到医院。
病房里只有一张空荡荡的病床,和几本我生前看的杂志。
“不可能!”他红着眼揪住了我主治医师的领子,对着他怒吼:
“你们把她交出来,谁给你们的权利,把她藏起来的?”
而医生和护士们只是冷静而怜悯的看着他。
我的律师走过去对他说:“沈先生,请节哀。许小姐的遗体,已经按照她生前的遗愿,火化安葬了。”
“不可能!她这次又是骗我的,你们把她藏哪了?”
“沈先生,请您不要无理取闹,这里是医院,其他病人需要休息。”
“许小姐真的已经离开了,逝者为大,请你不要再这样了,否则许小姐也不会安生。”
他始终都不信我去世的消息,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和力量疯狂寻找我。
“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!”他朝着回来给他复命的手下说道。
一个月后,我的律师准时将我写的信亲手送到了他手上。
他颤抖着手打开,然后我的字迹赫然跃在纸上。
「沈厌离,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,我已经不在了。
不是欺骗,也不是威胁,是我癌症晚期。
其实你有很多次机会知道,只是你从未在乎过。
这五年来,我一直都在等你回头。
等你回头能看到身边的我。
可你永远看不到我,你的的眼里,永远都是外面的那些莺莺燕燕。
这些年你对我的忽视和冷漠。
还有每次回家带着的陌生女人的劣质香水味。
都消耗着我对你的爱慕和期待。
我一次次说过的没关系,其实都是我在背后吞下的痛苦和无奈。
现在,我终于可以对你说了。
你做的所有的一切,都有关系,都让我觉得无比恶心和厌恶。
这五年,都像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折磨着我。
不过,这些都终于结束了。
沈厌离,因为我不爱你了。
在我死之前,就不爱了。」
7 极光新生
他的手剧烈的颤抖,信纸从他手心滑落,散了一地。
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嘶吼。
他冲出门,发动引擎,闯了一路红灯,冲向郊外的墓园。
那里是我的新立的墓碑,墓碑上我的照片,笑的格外自由。
他看着我墓碑上的笑容,像一把尖锐的刀。凌迟着他的心脏。
“许知夏,你出来!你骗我!你他妈又骗我!”
他像疯了一样的用手去刨冰冷的泥土。
哪怕指甲翻裂,滲出鲜血,他都像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一样毫不停息。
闻讯赶来的墓园保安和沈家派来的人想要阻止他。
都被他猩红的双眼和狂暴的气势吓住。
我的棺材在他的命令下被强行撬开。
可是里边空空如也,只有我生前穿过的,他曾在夜店见过的那条红色长裙。
他所有的动作僵住,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。
然而下一秒,他爆发出更加绝望的嘶吼。
他扑过去抱住我的空棺木,像个迷路的孩子般,泪水和着脸上的污泥纵横交错。
“回来......你回来啊......我知道错了,知夏......我错了,你别吓我了,你回来好不好......”
呜咽声断断续续在墓园里回荡,显的无比凄凉。
......
在遥远的冰岛,雷克雅未克的一处郊外。
我裹着厚厚的羽绒服,坐在摇椅上,看着窗户外的景色出神。
绚烂的绿色极光犹如巨大的绸带,在深邃的夜幕上优雅的摇曳,舞动。
美的惊心动魄。
艾迪走过来,将一杯冒着热气的热可可递到我手里。
他带着北欧口音的中文,略带担忧的问:
“艾米利,和你前夫开这么大的玩笑......假死脱身,他的家族势力那么大,会不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?”
我接过他递过来的杯子,温热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来。
然后看着远方舞动的极光,深深吸了一口冰冷却自由的空气。
我低头看了一眼手机。
手机屏幕上是我特意关注的一则国内低调的婚讯通告。
顾氏集团那位权势滔天,常年定居海外的神秘掌门人。
将于近日成婚。
新娘身份成谜,只知道英文名叫aimili。
我晃了晃手中那张崭新的,印着新名字和新身份的身份证件。
证件照片上,我微微笑着,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明亮与坚定。
然后我扬起一抹自由的,狡黠的,真正属于许知夏的弧度。
“追杀?”
我轻声重复着艾迪的话。
随即轻笑出声。
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:
“或许,现在该担心被追杀的,是他们才是。”
说完,我将身份证收起,目光重新投向那片绚烂的星空。
“现在,我的合法身份是,顾太太——”
“是他的......小舅妈!”
8 冰岛重生
冰岛的极光在天幕上缓缓散去,如同谢幕的丝绒帷幕,留下深邃的星空。
我拢了拢厚厚的羽绒服,将最后一点热可可一饮而尽。
艾迪,我的主治医生,也是我此次‘假死’的共犯和我的救命恩人。
两个多月前的一次就诊。
艾迪将我的检查报告递给我,似是有些不忍。
“许小姐,您最新的报告显示,您还剩最后一个月的时间了。”
我点了点头,看着报告上赫然的:“癌症晚期,最长生命周期一个月。”的字眼。
我向他致谢,然后准备转身离开,他在身后叫住了我。
“许小姐,你还有什遗遗憾吗?”
我盯着窗外半晌,脑袋走马观花的想起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,缓缓摇了摇头:“死亡对我来说,是一种解脱。”
“你难道不想再为你的生命努力一下吗?”看我要走,他又不甘心的问我。
“我已经努力过了不是吗?”我转头问他。
“我的导师那边现在正在研究一项新技术,是关于治疗乳腺癌的,但是目前还没有应用到临床试验,你想试试吗?”
“在哪里?”
“冰岛。”
“那你可以帮我吗?”一个计划在我脑海里慢慢成型。
他对外还是宣告我癌症晚期,只是在我被推进手术室后,在他的安排下,跟另一个做手术的人身份对调,然后直接坐他朋友的私人飞机飞往冰岛。
......
“听说他掘了墓。”艾迪的声音透过寒风传来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“消息传的很快。沈厌离,他不会疯了吧。”
我一脸平静,“让他疯。”
“一个只会对着空棺材发泄的疯子,还能做什么?”
我目光望向远方,那里是充斥着虚伪,背叛和彻骨寒冷的旧土。
沈厌离拥有的一切。
金钱、权势、那些他的莺莺燕燕。
对我来说,都像那口空棺材一样,毫无意义。
而我。
拥有了他永远无法触及的东西——自由。
和重新开始的生命。
“回屋吧艾米丽。”艾迪轻呼我的名字。
“寻之他该回来了。”
9 顾寻之
顾寻之。
我即将成婚的新婚丈夫,也是沈厌离的小舅舅。
一个月前,我在艾迪的秘密安排下,从医院的死亡状态迅速转移到了冰岛这处僻静的疗养院。
我的身体在强效药物和精密仪器的治疗下,与癌细胞进行着拉锯战。
除了身体的治疗之外,艾迪觉得我更重要的是心理的重建。
刚来的那段时间,我常常望着窗外,眼神空洞。
跟沈厌离的那五年,像一场漫长的凌迟,留下的伤痕深可见骨。
艾迪除了是癌症专家外,也曾研修过心理学。
他看出我精神世界的崩塌。
在一次常规检查后,他犹豫着对我开口:
“艾米丽,我想让你见一个人。他是我多年的朋友,在心理学领域造诣很深,而且,他值得信任,或许能帮你。”
我本能拒绝,因为我很难再相信任何人。
但艾迪补充道:“他叫顾寻之,是......沈厌离的小舅舅。但常年定居国外,与国内沈家几乎断绝往来。”
顾寻之?
我曾在沈厌离嘴里听过这个名字。
他的这个小舅舅,因为不认可家族的做事风格,果断与家族决裂,远赴海外创建了自己的商业帝国。
出于一种破罐破摔的心态,也或许是对沈厌离这个小舅舅的好奇,我同意了艾迪的提议。
10 顾寻之出现
顾寻之出现的那天,窗外下着小雪。
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,身姿挺拔,气质沉静儒雅。
与沈厌离那种外在张扬,带有攻击性的状态全然不同。
他的眼睛温和而深邃,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。
仿佛能洞察一切,又能包容一切。
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带着探究的目光打量我。
只是平静的坐在我的对面,像对待一位普通的咨询者。
“艾迪跟我说了你的情况。”他的声音低沉悦耳。
“身体上的治疗我帮不上什么忙,我只是想来看看……你是否需要一个安静的树洞。”
我看着他,一言不发。
他也不急,自顾自的煮着咖啡,动作行云流水。
“我年轻时,也曾被家族的期望和责任压的喘不过气。”他语气淡淡的,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。
“所以我选择了离开。某种程度上,我们都在逃离。”
他或许知道我的过去,并没有过多追问,也没有评判我的选择。
只是分享他对生命,自由和责任的看法。
他话不多,但每一句都精准的敲打在我的心湖上。
那次以后,顾寻之隔几天就会来一次。
有时会陪我坐一会。
有时会带一本诗集或者放一段舒缓的音乐。
偶尔也会在我体力允许时,推着我去花园散步。
他知识渊博,谈吐风趣,能从冰岛的地热,谈到文艺复兴的绘画。
但却从不触及我的伤疤。
在他面前,我第一次感觉到,我不是沈太太,也不是许家女,只是我自己本身。
他看向我的眼神,是平等的,尊重的,以及欣赏的。
在一次的治疗后,我虚弱的躺在病床上,情绪低落到极点。
顾寻之守在一旁,轻轻握住了我的手。
那双手温暖而稳定:
“会过去的,艾米丽。”他第一次用我的新名字,称呼我。
“黑暗之后,极光才会格外绚烂。”
那一刻。
我盯着他冰封的眼眸,冰封的心墙,似是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。
一种不同于沈厌离那种卑微,炽热的,痛苦的依恋的情感,在我的内心悄然滋生。
那是一种理解,尊重,和基于共同追求自由的靠近。
我的身体在艾迪及导师的治疗下,和顾寻之的陪伴下奇迹般的开始好转。
虽然距离痊愈还很遥远,但至少,我拥有了未来。
“身体好以后,有什么打算?”他问我。
我看着窗外,眼神有些迷茫。
“不知道,或许找个没人的地方,安静的过完下半生。”
他沉默了片刻,然后看着我,目光专注而认真。
“如果你不介意,我的公司附近环境很好。”
我抬头不解的看他。
他顿了顿,语气温和却坚定:“我希望有机会,能以顾寻之的身份陪伴你,而不是医生朋友的身份。”
即使不是热烈的告白,但这句话比任何誓言都让我心动。
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珍视,看到了未来。
于是,在拿到新身份证后,我接受了他的求婚。
没有盛大的仪式,只有艾迪作为见证人。
我成了艾米丽·顾。
成了法律上沈厌离的小舅妈。
这重身份,是我对自己过去彻底的割裂。
也是对沈厌离最无声,最彻底的报复。
11 国内崩塌
国内,沈厌离的世界已经彻底崩塌。
墓园里的那一幕,被沈家的人强行压下,没有见报。
但上流圈子里,沈氏总裁掘坟寻妻,发现空棺的骇人听闻,早已如同病毒般扩散。
沈厌离把自己关在别墅,不修边幅,别墅里到处散落着空酒瓶。
我的“绝笔信”被他捏的皱皱巴巴。
上面的每一个字,都像滚烫的火苗,滴在他的灵魂上。
“我不爱你了,沈厌离。”
“在我死之前,就不爱了。”
他反复咀嚼着这两句话,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。
窒息般的疼痛,远比酒精带来的麻木更清晰。
他想起我最后一次提离婚时平静的目光。
想起他在夜店看见的那抹红色背影的决绝。
那都不是我的赌气,是我在向他告别。
而他,像个彻头彻尾的小丑,竟然还在嘲讽我的“欲擒故纵”。
巨大的悔意和心痛如潮水般将他淹没。
他哑着声音给秘书打去电话。
“去查一下太太生病的时间,还有每次就诊的记录,看看都是谁知道这件事。”
很快,沈厌离就接到了秘书的电话。
“沈总,太太第一次检查是去年的中秋节,检查结果就已经显示是癌症晚期。”
沈厌离回想起那天的场景,他叫她出席家族聚会,她第一次拒绝他,说自己有点不舒服,能不能不去。
他当时还以为她又在装病,对她一顿嘲讽。
他的心像被冰锥刺了一下,生疼。
“太太生病的事情,都有谁知道。”
“除了太太自己,没有任何人知道。”秘书回复。
“没有任何人知道?那许家呢?自己女儿生病,他们都不知道?”沈厌离问。
“沈总,其实关于太太生病之外,我还查到一些事情,我觉得应该告诉您。”秘书没有直接回答沈厌离的问题。
“说,只要是关于太太的,所有的事情,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。”
“许家其实对太太并不好,他们起初想让家里那位二小姐与您联姻,但结婚前夕那位二小姐跟人私奔了,他们不得已才从乡下接回了太太顶替。”
“太太从小没在许家生活,都是她奶奶养大。他们把太太嫁给您,拿奶奶要挟她让她找您要利益。”
“而在太太出事前3个月,太太的奶奶也去世了。”
“还有您之前跟别的女人的事情,都是老沈总那边以许家为要挟让太太忍着。”
“另外,太太之前怀孕了,被跟过您的那位刘小姐,上门挑衅,流产了。”
“砰——!”
一声巨响在电话里炸开。
沈厌离的手一拳砸在了茶几上,手背瞬间滲出血。
他胸口剧烈起伏,眼中翻涌着从未有过的痛苦和悔恨。
“立刻停掉对许家的所有资助!永不再合作!还有,将挑衅过太太的那个女人,永久封杀!摘掉她的子宫,让她这辈子再不能怀孕!”沈厌离的怒吼声从电话里传来,对着电话那头的手下一顿咆哮。
“另外,查!给我去查!”
“太太她一定没有死,找到她,还有她那个主治医生,掘地三尺都要给我找出来!”
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,金钱开道,像一头困兽,疯狂的寻找我的蛛丝马迹。
他查到艾迪在我“去世”以后不知所踪,更让他坚信其中有鬼。
12 律师函
就在他几乎被绝望和偏执吞噬时。
我让顾寻之以他的名义正式的出具了一份律师函。
函件申明。
根据已故许知夏女士生前订立并经公证的遗嘱。
她名下所有的婚前财产及离婚所得补偿,将全部捐给多家乳腺癌症研究机构和妇女援助基金会。
流程合法,与沈氏集团及其个人再无任何瓜葛。
同时,律师受现任顾太太委托,提醒沈厌离先生,其近期某些针对性的调查行为,已构成骚扰,若不止步,将采取法律措施。
“顾太太......”沈厌离盯着那三个字,瞳孔骤缩。
他那位神秘莫测,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舅舅,什么时候结婚了?
这和他寻找许知夏有什么关系?
一种极其荒谬,却又带着极其刺股寒意的猜想,钻入他的脑海。
他猛的抓起电话。
动用家族内部关系,几经周折,才拿到了小舅舅新婚妻子的基本信息。
英文名:aimili。
中文名保密。
年龄与许知夏相仿。近期在冰岛定居。
aimili......艾米丽......
沈厌离的手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。
他想起之前看过我写的论文,笔名也是这个英文。
只是后来因为他一句拗口,我就再也没用过。
不可能!绝不可能!
但荒谬的念头一旦升起,就像藤蔓一样疯长,缠绕的他几乎窒息。
那个空无一物的棺材。
消失的艾迪医生。
如果她没有死......如果这一切,只是她金蝉脱壳的报复......
他必须确认!
沈厌离不顾一切,动身前往冰岛。
经过一番艰难的打听和蹲守,在一家安静的画廊里,他找到了我。
13 画廊重逢
彼时,我正侧头与画廊的主人低声交谈。
并没看到身后沈厌离的眼神死死的盯着我。
然后顾寻之走过来,轻轻揽住了我。
低头对我说:“他来了。”语气听不出喜怒。
我一顿,意识到他说的是谁,刚想说没关系。
“不用担心。”顾寻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,平稳而充满力量。
“他不敢做什么的。”
我抬起头,对他笑了笑。
笑容里带着释然,也带着一丝经历过生死之后的疲惫与淡漠。
“我知道。”我轻声说,然后将目光投向窗外。
窗外的沈厌离,像是经历了雷击一样,僵在原地。
我将目光平静的落在他身上。
眼神里没有惊讶,没有恐惧,甚至没有恨意。
就想看一个偶然闯入我视野的,无关紧要的陌生人。
我看他抬了抬脚步想要过来。
刚抬起脚步又停了。
是顾寻之。
他眼神淡然的扫过沈厌离,平静无波,却带着一种上位者的,不容置疑的威压。
我摇了摇头,对顾寻之说:“别担心。”
然后顾寻之点了点头,揽过我的肩膀,带着我走出了画廊。
我没再回头去看沈厌离。
也未上前对他说一句话。
可这无声的一切,在沈厌离眼里,就成了我对他最激烈的报复。
我不仅活着,而且活的好好的。
在他触手可及,却又遥不可及的地方。
以这样一种方式,成为了他名义上的“舅妈”。
我剥夺了他忏悔的权利,甚至剥夺了他痛苦的意义。
只留给他一个彻底被否定的,可笑又可悲的背影。
车上,顾寻之轻抚着我的头发,略带担忧的语气:
“没事吧。”
我摇了摇头,抬手抚住他的手背。
我终于.....终于可以彻底跟过去告别了。
14 沈厌离的悔恨
沈厌离失魂落魄的回到酒店。
巨大的冲击几乎让他精神分裂。
他无法接受,那个他曾以为死去,并为此痛苦忏悔的女人。
不仅活着,还以这样一种方式,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。
“舅舅......舅妈......”他反复嚼着这两个词,像吞下了玻璃渣,满口血腥。
他动用了所有残存的人脉和手段,不惜代价,终于拼凑出了部分真相。
艾迪与顾寻之是挚友。
我的“死亡”与“火化”都是精心策划的骗局。
而我跟顾寻之,在他疯狂寻找我的那段时间里。
早就悄然在一起了。
嫉妒、悔恨、被欺骗的愤怒。
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,被彻底排除在外的恐慌,几乎将沈厌离撕裂。
他不再疯狂寻找,而是一遍遍回忆过去的细节。
我小心翼翼的讨好,我一次次的原谅。
那些他曾经视若无睹的一切。
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回旋镖,将他扎的千疮百孔。
他试图联系顾寻之。
但都被顾寻之拒绝,并让助理告诉沈厌离:
“顾先生和太太不希望被打扰。”
我要让沈厌离明白。
我从来都不是欲擒故纵,我是真的不要他了。
连带着他忏悔的资格,也一并剥夺了。
15 葬礼重逢
一年后,沈厌离的母亲因病去世。
顾寻之在征求完我的意见之后,带着我回国出席了葬礼。
在葬礼上,我再次见到了沈厌离。
他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色,站在会礼的地方,神情平静。
看到我进来,他的眼神终于有了些波动。
他趁着顾寻之与旁人寒暄的间隙,跌跌撞撞的冲到我面前。
他眼眶通红,胡子拉碴的,早已看不出昔日顾氏总裁的风采。
“知夏......”他的声音干涩沙哑,带着卑微的乞求。
“是我错了......我真的知道错了......我以前混账,我不是人......”
“我是爱你的,我一直都是爱你的,从第一次见面就爱你了......我所做的一切,都只是为了想让你吃醋,想让你在乎我......”
“知夏,你再给一个机会,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?”
我曾经的那些隐忍,他对我做的那些伤害,竟然因为爱我?
太离谱了!
我静静的看着他,眼神里没有恨,也没有波动。
就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,情绪失控的陌生人。
“沈先生。”我开口唤他。
“请节哀。另外,我现在叫艾米丽。”
“不!你是许知夏!你是我的妻子!”沈厌离情绪激动的想抓住我的手。
我轻轻避开。
“你的妻子许知夏,已经死了。”我看着他,目光清晰而冷静。
“死于癌症,死于你的冷漠,死于去年冬天。死亡证明,你亲眼见过。墓地,你也亲手挖过。忘了吗?”
沈厌离瞬间僵住。
“至于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艾米丽。”我微微侧身,看向正向我走来的顾寻之。
“是你舅舅顾寻之的妻子。按照辈分,你或许应该叫我一声舅妈。”
16 新生开始
顾寻之走到我身边,自然的揽住我的肩膀。
他朝沈厌离点了点头,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。
“我们该走了。”他轻声对我说。
我点了点头,最后看了沈厌离一眼,算是彻底的告别。
顾寻之看着我们相携离开的背影,终于再也支撑不住,跌坐在后面的椅子上。
他明白,他是永远的失去我了。
不是死亡将我们分开,而是我主动的,决绝的放弃。
我宁愿“死”去,宁愿换一个身份,宁愿嫁给他的舅舅,也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瓜葛。
他曾拥有过这世上最纯粹的爱。
但他亲手将它碾碎,弃如敝履。
如今,我连忏悔和弥补的资格都不会给他了。
......
后来,沈氏家族因为沈母的去世,不再受顾家庇护而极速衰败。
沈厌离也因为酒后驾驶出了车祸,永久的坐在轮椅上。
他的余生,都将活在这场迟来的,永无止境的悔恨里。
而我许知夏,作为艾米丽。
我的新生,才刚刚开始。
我看向缓慢朝我走来的顾寻之——我的爱人。
极光之下,我终于等到了真正珍惜我的人。
也终于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。
更新时间:2025-11-05 23:59:40