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家便利店禁止说真话精选章节
我那个神神叨叨的三叔死了，给我留下一家24小时便利店和一条规矩：每晚十二点，必须对着柜台上的破收音机说一句谎话。
我表哥，一个坚定的封建迷信捍卫者，掐着点给我打电话，声音跟要上刑场一样：“陈宇，‘喂’了吗？千万别搞砸了！这关乎咱们老陈家的气运！”
我笑了。
对着那台落满灰尘、连牌子都磨没了的红星牌收音机，我清了清嗓子，用尽我毕生所学，大声宣布：“世界上没有鬼，封建迷信害死人，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！”
电话那头，我表哥的声音瞬间劈了叉：“你他妈疯了！”
我没疯。
但我眼前的货架上，一整排“康帅傅”红烧牛肉面，齐刷刷地，自己拧开了桶盖。
里面的蔬菜包和酱料包，像被无形的手托着，飘到半空，然后精准地，一个接一个，全撒进了面饼里。
热饮柜里传来“噗嗤”一声，像是谁没忍住笑。
我知道，这下不好玩了。
更不好玩的是，我发现，这破店需要的根本不是谎言。
它真正需要的，是把那些自以为是、脑子有坑的家伙，一个个按在地上摩擦时，发出的清脆响声。
1
我叫陈宇，今年二十四，大学毕业没找到正经工作，正混着呢。
然后，我三叔没了。
死得挺安详，睡梦里走的。
三叔一辈子没娶媳妇，就守着一家叫“陈氏万便利”的二十四小时店。
地段不错，就在老城区路口，不大，但五脏俱全。
我爸妈早就出外地发展了，家里就我跟三叔关系还行。
所以，这店，顺理成章地就到了我手里。
办完后事，我表哥陈亮，一个比我大五岁，脑门油光锃亮，手上常年盘着一串不知真假星月菩提的男人，郑重其事地把我拉到便利店里。
他指着收银台角落那台破旧的红星牌收音机，压低了声音，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一样。
“小宇，三叔走了，这店里的规矩，我得跟你说说。”
“啥规矩？不就是看店、上货、收钱吗？”我叼着烟，一脸无所谓。
“不是那个！”陈亮一脸严肃，指着那收音机，“是这个！咱们老陈家传下来的规矩！”
他清了清嗓子。
“每天晚上，十二点整，你必须，对着这个收音机的话筒，说一句谎话。”
我愣了一下，烟灰掉了一截。
“哈？说啥？”
“谎话！随便什么谎话都行！”陈亮强调，“比如，你说‘我今天吃了一百个包子’，或者‘我是秦始皇’，都行！但必须是假的！必须是谎话！记住没？”
我看着他那张认真的脸，没忍住，笑出了声。
“哥，你认真的？都什么年代了，还搞这个？”
“你别不信！”陈亮急了，“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！三叔守了一辈子，就没出过事！你必须照做！”
“行行行，知道了知道了。”我敷衍着把他打发走。
看着他那忧心忡忡的背影，我摇了摇头。
封建迷信，害死人啊。
什么破规矩，估计就是三叔自己无聊，编出来逗小孩的。
晚上十一点五十，店里没什么人。
我坐在收银台后面，刷着手机短视频，咯咯直乐。
手机震了一下，是陈亮发来的微信：“快十二点了，别忘了‘喂’！”
后面还跟了个双手合十的表情。
我回了个“OK”的手势。
然后，把手机往旁边一扔，抬头看向那台破收音机。
灰扑扑的，塑料外壳上还有几道裂纹，像是被人盘了包浆一样。
上面那个小小的，金属网的话筒，黑乎乎的。
“喂”？
喂个屁。
我陈宇，新时代优秀青年，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，能信这个？
今天我就要破一破这四旧！
我看着手机上的时间，一秒一秒地跳动。
23：59：58。
23：59：59。
00：00：00。
手机又震了，陈亮的电话打了进来。
我直接按了免提，扔在桌上。
“陈宇！喂了吗？你他妈说话啊！”表哥的声音带着哭腔。
我慢悠悠地拿起收银台的麦克风，这玩意儿连着店里的小喇叭，声音能传遍整个店。
我清了清嗓子。
“各位顾客，各位来宾，以及可能存在的、看不见的各位朋友们，大家午夜好。”
“下面，我将发表一个重要讲话。”
电话里，陈亮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咆哮：“你他妈要干什么！陈宇！你别乱来！”
我没理他。
我对着麦克风，用我这辈子最洪亮、最正直、最充满科学精神的声音，一字一顿地吼道：
“世界上，没有鬼！”
“封建迷信，害死人！”
“我们要相信科学！科学技术，才是第一生产力！”
“今天的真实小知识分享到此结束，谢谢大家！”
我说完，潇洒地把麦克风一放。
电话那头，陈亮的声音戛然而止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，最后化作一声绝望的呻吟：“完了……”
我嗤笑一声。
完什么完？我看好得很。
然而，下一秒。
“嘶啦——”
一声轻响。
我眼前的货架上，最上面一排，码得整整齐齐的“康帅傅”红烧牛肉面，齐刷刷地震动了一下。
然后，在我和电话里陈亮的共同见证下。
一个、两个、三个……
整整一排，十二桶泡面。
它们的纸盖，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，慢悠悠悠地，拧开了。
盖子精准地落在旁边的货架上，没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。
紧接着，桶里的蔬菜包、粉包、酱料包，三个小小的塑料袋，自己飘了出来。
悬浮在半空中。
“嘶啦。”
它们自己撕开了包装。
粉末、脱水蔬菜、红油酱料，在空中划出三道诡异的抛物线，精准无比地，全撒进了面饼里。
整个过程，行云流水，一气呵成。
甚至比我亲手泡面还要熟练。
电话里，陈亮已经说不出话了。
我听到了“啪嗒”一声，估计是他手机掉地上了。
我呆呆地看着那十二桶自己加好料的泡面。
一股浓郁的红烧牛肉味，开始在店里弥漫开来。
就在这时。
我身后的热饮柜，传来“噗嗤”一声轻响。
像是一个没素质的人，在安静的电影院里，没忍住，笑出了声。
我脖子僵硬地回头。
热饮柜的玻璃门上，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。
水汽上，被人用手指，划出了两个字。
“傻逼。”
我默默地挂了电话，然后从柜台下面，摸出了一根棒球棍。
这玩意儿是三叔留下来防贼的。
今天，我可能要用它来……讲道理。
跟一堆泡面和一台冰箱，讲一讲唯物主义的道理。
2
我握着棒球棍，站在店中央，和十二桶自己加好料的泡面对峙。
空气里弥漫着牛肉面的香气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气氛。
我咽了口唾沫。
情况有点超出我的认知范围。
作为一名优秀的大学毕业生，我学过物理，学过化学，甚至还选修过量子力学。
没有任何一本书告诉我，泡面能自己泡自己。
这是对现代食品工业的侮辱！是对科学精神的践踏！
我决定主动出击。
我蹑手蹑脚地走到货架前，伸出棒球棍，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其中一桶“康帅傅”。
没反应。
我又戳了一下。
还是没反应。
看来它们只是表演型“人格”，没什么攻击性。
我胆子大了一点，伸手拿起一桶。
触感正常，就是一桶普通的泡面，只不过料都加好了。
我把它放回原位。
然后，我走回收银台，拿起我的手机。
打开录像功能。
“各位老铁，今天给大家整个活儿，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灵异事件。”
我一边说着骚话给自己壮胆，一边把摄像头对准了那排泡面。
手机屏幕里，一切正常。
货架还是那个货架，泡面还是那个泡面，盖子盖得好好的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。
我愣住了。
放下手机，用肉眼看。
盖子是开的，料是撒好的。
再举起手机。
屏幕里，盖子是盖好的。
我来回试了五六次。
结果都一样。
这玩意儿，防拍照？还他妈是定向防的？只防电子设备？
高科技啊！
我一屁股坐回椅子上，感觉脑子有点乱。
这事儿已经超出了恶作作剧的范畴。
要么是我疯了，要么是这家店疯了。
我倾向于后者。
“咕噜噜……”
一阵奇怪的声音从饮料区传来。
我警惕地抬头看去。
只见一瓶冰镇的可乐，在货架上轻轻地晃动。
然后，瓶盖“啵”的一声，自己弹开了。
一股白色的气雾喷涌而出。
紧接着，旁边的芬达、雪碧、美年达……
一整排的碳酸饮料，像是约好了一样，一个接一个地打开了瓶盖。
“啵！”
“啵！”
“啵！”
那声音，整齐划一，跟阅兵似的。
无数道白色的气雾喷向天花板，店里瞬间充满了各种水果味的香甜气息。
还没等我反应过来，薯片区的货架也开始不安分了。
“咔嚓！”
一袋“乐事”原味薯片，包装袋中间裂开了一道整齐的口子。
然后是青柠味、黄瓜味、番茄味……
一袋接一袋，全都精准地从中间裂开，里面的薯片完好无损。
整个便利店，像是一个即将开席的自助餐厅。
泡面自己加好了料。
饮料自己打开了盖。
薯片自己撕开了包装。
服务一条龙，就差把东西喂我嘴里了。
我感觉我的世界观正在被一袋薯片按在地上反复摩擦。
我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不能慌。
遇事不要慌，先发个朋友圈……不对，现在不能发。
我得搞清楚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。
问题的根源，应该就在那台破收音机上。
因为我说了一句真话，所以这一切才开始发生。
那么，如果我再说一句谎话，是不是一切就能恢复原状？
值得一试。
我走到收银台前，看着那台红星收音机。
它静静地待在角落里，像个肇事后装无辜的老流氓。
我咳了一声，酝酿了一下情绪。
“那个……刚刚是开玩笑的。”
我对着收音机的话筒，试探性地说道。
“其实，我刚才是骗你们的。这个世界上，当然有鬼了，满地都是，到处飘。”
我说完，紧张地看着四周。
没反应。
饮料还在“啵啵啵”地开盖，薯片还在“咔嚓咔嚓”地裂开。
看来，道歉是没用的。
这玩意儿，脾气还挺大。
我又试了一句。
“我，陈宇，其实是玉皇大帝的私生子，下来体验生活的。”
没反应。
“我家的狗会后空翻加托马斯全旋。”
还是没反应。
我有点恼了。
这破玩意儿，怎么还带审核机制的？嫌我的谎话不够离谱？
我咬了咬牙，决定来个狠的。
我对着话筒，深情地说道：“我，非常爱我的表哥陈亮，爱到愿意为他做任何事。”
这绝对是我这辈子说过的最违心、最恶心、最离谱的谎话。
我自己都快吐了。
然而，店里依旧没有任何变化。
反倒是热饮柜的玻璃门上，水汽又凝结了起来。
之前那两个字“傻逼”被抹掉了。
然后，一笔一划地，出现了新的内容。
是一句问话。
“他配吗？”
我：“……”
这冰箱，不仅会骂街，还他妈会抬杠！
我彻底没辙了。
看来，简单的谎话已经无法满足这台收音机的胃口了。
它现在，就想看我倒霉。
我一屁股坐在地上，看着满目疮痍的店铺。
这些货，都得算损耗。
我三叔到底给我留了个什么玩意儿啊！
这哪里是便利店，这简直就是一个大型行为艺术现场！
就在我绝望的时候，便利店的门，“叮咚”一声，被推开了。
一个穿着外卖服的小哥探进头来。
“老板，还有吃的吗？饿死了。”
他看着店里的场景，愣住了。
打开的饮料，裂开的薯片，还有那十二桶散发着浓香的泡面。
小哥的眼睛亮了。
“卧槽，老板，你家店……搞自助啊？”
3
外卖小哥叫小王，是个实在人。
他看着这一片狼藉，又看了看生无可恋的我，露出了一个“我懂”的表情。
“老板，跟女朋友吵架了？”
我扯了扯嘴角，算是默认了。
总不能跟他说，我店里的货造反了吧？
“唉，女人嘛，就这样。”小王一脸过来人的沧桑，“哄哄就好了。对了，老板，你这泡面……还卖吗？”
他指着那十二桶加好料的“康帅傅”。
我看了看泡面，又看了看他。
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脑中形成。
“卖，怎么不卖。”我站了起来，拍了拍屁股上的灰，“不过，我这面，是‘智能泡面’。”
“智能泡面？”小王懵了。
“对。”我一脸严肃地胡说八道，“你看，它能自动开盖，自动加料，省时省力。高科技，懂吗？所以价格嘛，也得高科技一点。”
我伸出三根手指。
“三十一桶。”
小王倒吸一口凉气：“老板你抢钱啊？”
“知识付费，懂不懂？”我指着自己的脑袋，“这是智商税。你买的不是面，是一种全新的生活体验。”
小哥犹豫了。
那牛肉面的香味实在太霸道了。
他纠结了半天，一咬牙：“行！来一桶！”
“好嘞！”
我收了钱，找了个叉子递给他。
小王如获至宝地捧着那桶泡面，坐在门口的台阶上，吸溜吸溜地吃了起来。
吃得那叫一个香。
我看着手机里的收款记录，心里稍微平衡了一点。
虽然过程诡异，但好歹挽回了一点损失。
送走小王，我看着店里剩下的十一桶泡面，以及那些开了盖的饮料和薯片。
一个问题摆在我面前。
怎么处理这些“智能化”的商品？
扔了？太亏了。
自己吃？我怕吃完我也智能化了。
看来，只能用魔法打败魔法了。
既然这家店不讲科学，那我也没必要跟它讲道理了。
我决定，跟它对着干。
你不是喜欢自动开盖吗？
行。
我从仓库里翻出了一卷工业用的超强力透明胶带。
走到饮料货架前。
拿起一瓶可乐，我先用手把它拧到最紧。
然后，拿出胶带，对着瓶盖，“唰唰唰”，缠了十几圈。
缠得跟个木乃伊似的。
我对着它，挑衅地笑了笑：“来，再给爷开一个试试？”
我依法炮制，把所有碳酸饮料的瓶盖都用胶带封死了。
然后是薯片。
你不是喜欢从中间裂开吗？
我直接把它们全都摞在一起，用胶带捆成了一个巨大的“薯片炸药包”。
看你怎么裂。
最后，是那十一桶泡面。
这个有点难办，盖子已经开了。
我想了想，从柜台下面摸出一盒订书机。
我把泡面盖子盖回去，然后对着边缘，“咔！咔！咔！”
一桶面，我给它结结实实地钉了八个钉。
钉完之后，我还得意地拍了拍。
固若金汤。
做完这一切，我累出了一身汗。
我叉着腰，看着自己杰作，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这就叫专业。
用物理手段，解决玄学问题。
我倒要看看，这家店还有什么花样。
我回到收衣柜台，翘着二郎腿，等着看好戏。
一分钟过去了。
两分钟过去了。
店里静悄悄的。
什么都没发生。
看来我的方法奏效了。
这些“智能商品”也怕硬茬。
我得意地哼起了小曲。
然而，我高兴得太早了。
“砰！”
一声巨响，像是轮胎爆了。
我吓得一跳。
循声望去，是饮料区的货架。
一瓶被我用胶带封死的可乐，瓶身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捏住，猛地一挤。
塑料瓶身瞬间扭曲变形，里面的液体被巨大的压力压缩。
最后，瓶子承受不住，炸了。
黑色的可乐，混合着胶带的碎片，喷得到处都是。
天花板、墙壁、货架，下了一场黏糊糊的“可乐雨”。
“砰！砰！砰！”
紧接着，第二瓶、第三瓶……
被我封印的那些碳酸饮料，像一串被点燃的鞭炮，一个接一个地炸开。
整个便利店，瞬间变成了各种颜色、各种味道的“水帘洞”。
我还没从可乐的洗礼中缓过神来。
薯片区也出事了。
那个被我捆成炸药包的薯片堆，开始剧烈地抖动。
里面的包装袋在疯狂地膨胀。
“噗——”
一股强大的气流，从薯片堆的缝隙里冲了出来。
无数的薯片碎屑，被气流裹挟着，像一场金色的暴风雪，席卷了整个店铺。
我的头发上，脸上，衣服上，全都挂满了薯片渣。
嘴里一股黄瓜味。
最后，是那十一桶被我用订书机钉死的泡面。
它们倒是没炸。
但是，它们开始……漏了。
是的，漏了。
泡面桶的底部，像是被针扎了无数个小孔。
褐色的，带着油花的汤汁，顺着桶底，一点一点地渗了出来。
十一股汤汁，汇成一条小溪，顺着货架，流到了地上。
整个店里，弥漫着一股可乐、芬达、雪碧、薯片和红烧牛肉面混合在一起的，难以言喻的，甜咸交织的，绝望的味道。
我站在一片狼藉的店中央，浑身黏糊糊，满嘴薯片渣。
我输了。
输得一败涂地。
我用物理对抗玄学。
结果，玄学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物理课。
关于压强、爆炸和液体渗透。
就在这时，热饮柜的玻璃门上，水汽又一次凝结了。
“傻逼”那两个字又出现了。
后面，还跟了一个崭新的，带着嘲讽意味的表情符号。
：)
我看着那个笑脸，再看看我的店。
我没说话，默默地走回收银台，拿起那根棒球棍。
然后，我走到收音机面前。
我决定了。
既然这家店这么不讲武德。
那我就把一切的根源，彻底毁灭。
我高高地举起棒球棍，对准了那台破旧的红星收音机。
“我操你妈！”
我用尽全力，砸了下去。
4
棒球棍带着风声，呼啸而下。
就在它即将砸中那台破收音机的瞬间。
“叮——”
一声清脆的，像是老式座钟报时的声音，在店里响起。
我全身一僵。
那声音，不是来自别处，正是来自我即将砸烂的收音机。
我的手，停在了半空中。
棒球棍的顶端，距离收音机只有不到一公分。
我能感觉到木头上传来的风压。
收音机上那个调节频率的旋钮，自己动了。
它缓缓地，一格一格地转动着。
收音机里传出“沙沙”的电流声。
电流声中，夹杂着一些模糊不清的片段。
“……未来一周，我市将迎来持续降雨天气……”
“……下面为您播放歌曲，《好运来》……”
“……听众朋友们，欢迎收听午夜情感热线……”
旋钮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，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，变成了一片嘈杂的噪音。
我的头被这噪音搞得嗡嗡作响。
就在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，旋钮“咔”的一声，停住了。
所有的噪音瞬间消失。
整个便利店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我咽了口唾沫，紧张地盯着那台收音机。
它要干嘛？
要跟我同归于尽吗？
几秒钟后。
一个熟悉的声音，从收音机的喇叭里，慢悠悠地飘了出来。
“小宇啊……”
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。
这声音……
是三叔！
是我那个刚办完头七的三叔！
“你这孩子，怎么这么不听话呢？”
三叔的声音，带着一丝无奈和责备，跟生前一模一样。
“跟你说了，要说谎话，你怎么就是不听呢？”
我握着棒球棍的手，开始抖了。
眼前这情况，已经不是玄学了。
这是他妈的恐怖片！
我死了的亲叔叔，通过一台破收音机，跟我对话！
“三……三叔？”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，声音都在发颤。
“哎，是我。”收音机里传来一声叹息，“你把店里搞成这个样子，我怎么放心走啊？”
“你……你不是死了吗？”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。
“死了是死了，但没走干净。”三叔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郁闷，“你这一嗓子‘相信科学’，把这店里的‘平衡’给打破了。我现在，就卡在这儿了，上不去，也下不来。”
平衡？
卡住了？
我脑子飞速运转，试图理解这超自然的信息。
“什么平衡？”
“就是‘谎言’和‘真实’的平衡。”三叔解释道，“这家店，不是普通的店。它建在一个……嗯，一个‘口子’上。这个口子，连接着‘这边’和‘那边’。你只要每天对这台收音机说一句谎话，就能把这个口子‘糊弄’过去，让它保持稳定。结果你倒好，直接把窗户纸捅破了。”
我有点明白了。
这台收音机，像是一个安全阀。
而“谎言”，就是每天需要输入的密码。
我不仅没输密码，还把安全阀给焊死了。
“那……那现在怎么办？”我问道。
“我怎么知道怎么办！”三叔的语气有点冲，“规矩传了上百年，就没出过你这么个棒槌！我告诉你，现在不只是我被卡住了，这店里的东西，它们的‘属性’也开始乱了。真实和虚假混在一起，以后会出大乱子的！”
“什么大乱子？”
“比如……”三叔的声音顿了顿，“比如，你卖出去的泡面，客人吃下去，可能拉出来的是钢筋。你卖出去的可乐，客人喝下去，可能打出来的嗝是C调的。”
我：“……”
这也太硬核了吧！
“最关键的是！”三叔的语气变得无比严肃，“这台收音机，你绝对不能砸！它是唯一的‘终端’！它要是坏了，这个‘口子’就彻底失控了！到时候，整个老城区都得跟着你倒霉！”
我低头看了看我手里的棒球棍。
又看了看那台脆弱的塑料收音机。
我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。
我差点就成了毁灭半座城市的罪人。
“那……那我再说说谎话，还来得及吗？”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。
“晚了！”三叔斩钉截铁地说，“‘真实’已经被你激活了。现在简单的谎话已经糊弄不过去了。你需要一个……一个巨大的谎言。一个能把捅破的天，重新骗回来的弥天大谎。”
“什么样的谎言才算弥天大谎？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三叔光棍地说，“这是你惹出来的麻烦，你自己解决。我累了，要回去歇着了。记住，别再干蠢事了。”
说完，收音机里传来“沙”的一声，三叔的声音消失了。
旋钮自己转了回去。
收音机又变成了那个普普通通的破烂。
仿佛刚才的一切，都只是我的幻听。
我呆立在原地，脑子里一团乱麻。
口子、平衡、终端、弥天大谎……
信息量太大了。
就在这时，我眼角的余光，瞥到了便利店的玻璃门。
门外，一个穿着寿衣的、熟悉的身影，背着手，慢悠悠地从门口路过。
他没看我，只是摇着头，叹了口气，然后消失在了街角。
是三叔。
他刚才，从我店门口路过了。
我手里的棒球棍，“咣当”一声，掉在了地上。
我终于意识到，我接手的，根本不是一家便利店。
这是一个责任。
一个烂摊子。
一个能让我随时随地，物理超度的巨坑。
5
第二天一早，我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，看着满目疮痍的店铺。
空气里，可乐和牛肉面混合的甜咸味道，已经凝固了，变得有点恶心。
我一夜没睡。
脑子里全是三叔的话。
弥天大谎。
上哪儿去找一个弥天大谎？
难道我要对着收音机说“其实我不是你侄子，我是你爹”？
这不叫谎言，这叫大逆不道，我怕三叔晚上从收音机里爬出来揍我。
“叮咚——”
门开了。
我以为是客人，有气无力地喊了句：“抱歉，今天盘点，不营业。”
没人回应。
我抬起头。
门口站着三个人。
为首的，是我表哥陈亮。
他脸色惨白，眼窝深陷，像是被人抽干了精气神。
他身后，跟着一男一女。
男的穿着一身皱巴巴的中山装，戴着一副老花镜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，但上面沾着一片薯片渣。
女的很年轻，二十出头，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，扎着高马尾，背着一个巨大的双肩包，眼神锐利得像把刀。
这组合，怎么看怎么不搭。
“陈宇……”陈亮的声音都在抖，“我……我给你找了专业人士来。”
我一愣。
专业人士？
“你好，我姓钟，钟离的钟。”中山装男人推了推眼镜，走了进来。
他环顾四周，看着这片狼藉，不但没有惊讶，反而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眼神。
“嗯，现场很活跃，能量很充沛。小伙子，干得不错嘛。”
干得不错？
我差点把棒球棍扔过去。
“钟教授是这方面的专家。”陈亮在一旁小声补充。
“别叫我教授。”钟教授摆了摆手，“叫我老钟就行。我们是非正常现象研究与矫正中心（筹）的。”
听着这名字，我就知道不靠谱。
还（筹）？就是没编制呗？
“我是他的助手，我叫凌霜。”那个高马itgirl开口了，声音很冷，没什么感情。
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，对着店里一通乱拍。
“初步判断，D级现实扭曲事件。污染源能量反应强烈，稳定在一个阈值。现场有明显的物理对抗痕迹，对抗方式……很原始。”
她最后那句话，是对着我说的。
我感觉受到了鄙视。
什么叫原始？我那叫返璞归真！
“小宇，钟教授他们是专业的，你把昨天晚上的事，原原本本地跟他们说一遍。”陈亮催促道。
我叹了口气。
事到如今，也没什么好瞒的了。
我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。
从我说“相信科学”，到泡面自己加料，再到收音机里三叔的声音。
我说完，陈亮已经吓得快站不住了。
老钟和凌霜却异常淡定。
老钟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拿起一桶被订书机钉住的泡面，仔细研究。
“嗯，有想法。用物理封装的方式来对抗概念性污染，虽然粗暴，但体现了朴素的斗争思想。”
他推了推眼镜，看着我。
“小伙子，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？我们中心正缺你这样敢想敢干的人才。”
我嘴角抽了抽。
合着你们不是来解决问题的，是来招聘的？
凌霜放下平板，走到收音机前。
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……听诊器？
她把听诊器的一头，贴在了收音机的喇叭上，自己戴上另一头，闭上了眼睛。
那样子，不像是在检查收音机，倒像是在给它看病。
几分钟后，她睁开眼，表情凝重。
“情况比想象的要复杂。”
她看着老钟，“里面的‘东西’，醒了。但是被上一代‘管理员’的残余意识暂时压制住了。现在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。”
管理员？说的是三叔吗？
“而且，”凌霜看着我，“他昨晚的‘真实宣言’，像一把钥匙，把这台‘终端’的权限模式给改了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我问道。
“意思就是，”老钟接过了话，“以前，你只要随便说个谎，就能蒙混过关。像交停车费一样，扫个码就行。但现在，不行了。”
老钟的表情严肃起来。
“这台‘终端’，现在需要一个……经过认证的、高纯度的、能自洽的‘谎言’，才能重新稳定下来。”
“说的简单点。”我说。
“简单点说，”凌霜冷冷地开口，“你需要创造一个世界观，然后让它相信。”
我懵了。
创造一个世界观？
我怎么创造？用嘴吗？
“这太扯了吧！”我叫道。
“不扯。”老钟摇了摇头，“这是唯一的办法。你需要构建一个足够庞大、足够精细、逻辑上又能自圆其说的谎言体系，来覆盖掉被你激活的‘真实’。”
他顿了顿，看着我，说出了一句让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话。
“小伙子，从今天起，你就是这家便利店的……创世神。”
我看着老钟，又看看凌霜，再看看旁边已经快晕过去的陈亮。
我感觉，我不是疯了。
我是掉进了一个巨大的精神病院里。
而这几位，就是我的病友。
一个神神叨叨的老头，一个中二病晚期的女孩，还有一个被吓破了胆的表哥。
专业团队？
我看比我还疯。
6
“创世神？”我指着自己的鼻子，“我？我连大学的毕业论文都是编的，你让我创造世界观？”
“没关系，我们可以帮你。”老钟一脸“你很有天赋，跟我学做菜吧”的表情。
“我们会为你提供理论支持和技术指导。”凌霜补充道，同时从她那个四次元背包里掏出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台……投影仪？
她这是准备当场给我开个会？
“好了，事不宜迟，我们现在就开始。”老钟拍了拍手，显得兴致勃勃。
陈亮找了张还算干净的桌子，凌霜把投影仪架好，白色的光打在了一面还算完整的墙上。
PPT第一页，标题巨大。
《关于“陈氏万便利”D级现实扭曲事件的初步解决方案及世界观构建指导意见》。
我靠，还真有PPT。
这也太专业了吧！
我突然感觉，他们好像不是在开玩笑。
“首先，我们要明确一点。”老钟拿着一根没开盖的火腿肠当教鞭，指着屏幕，“你创造的谎言世界观，不是天马行空乱编。它必须有一个‘锚点’。”
“什么是锚点？”我问。
“就是和你第一次激活‘真实’时说的话，逻辑上相反，但体系上对等的东西。”老钟解释道，“你说的是‘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’，对吧？”
我点了点头。
“那你的谎言世界观，就必须建立在一个‘反科学’的，或者说‘超科学’的基础上。”老钟的眼睛在发光，“你要构建一个全新的，能够解释这家店里所有异常现象的‘伪科学’体系！”
凌霜在笔记本上敲了几下，屏幕上出现了一堆复杂的图表和公式。
“我们中心的初步建议是，引入‘以太’或者‘灵子’作为基础能量单位。”凌霜面无表情地解说，“这家便利店，可以被设定为‘灵子’浓度异常点，或者‘以太’潮汐的交汇处。收音机则是调节‘灵子’浓度的阀门。”
我听得一愣一愣的。
这说得……好像还挺有道理？
比三叔那个“口子”的说法，听起来高级多了。
“但是，光有理论不行。”老钟敲了敲桌子，“你需要一个‘载体’，一个能让收音机‘听懂’并且‘接受’你这套世界观的仪式。”
“仪式？”
“对。”老钟从自己的口袋里掏了半天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黄布包。
打开来，里面是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。
一个罗盘，几枚铜钱，还有一支毛笔和一个小墨盒。
“我们会用这些，帮你布置一个‘叙事场域’。”老钟说得神乎其神，“在这个场域里，你说的每一句话，都会被‘终端’认为是构建世界的一部分。但是，内容，得你自己想。”
“我想？”我头都大了，“我想什么啊？”
“从最基础的开始。”凌霜提示道，“世界观的第一块基石，就是基本定律。你得先推翻一个你最熟悉的科学定律。”
我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，就是牛顿。
对不住了，牛师傅。
我深吸一口气，看着他们两个。
“我……我试试？”
“请开始你的创世。”老钟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，表情庄重得像是在主持诺贝尔奖颁奖典礼。
凌霜已经开始布置了。
她用罗盘在店中央定了位，然后把铜钱按照某种奇怪的方位摆好。
老钟则拿着毛笔，蘸了墨，在地上画了一些我完全看不懂的符号。
陈亮缩在墙角，瑟瑟发抖，嘴里念念有词，不知道是在念佛还是在骂我。
很快，一个直径三米左右的简易法阵……哦不，是“叙事场域”，就布置好了。
老钟和凌霜退到圈外。
“站进去。”凌霜对我说道。
我一咬牙，走了进去。
站在圈中央，我感觉……什么都没感觉。
就是脚底的符号有点硌脚。
“现在，面对收音机。”老钟在外面指导，“集中你的精神，把你接下来要说的话，当成宇宙的真理。你要先相信它，它才有可能相信你。”
我看着那台破收音机，感觉自己像个傻子。
我这辈子都没干过这么离谱的事。
我酝酿了半天，把大学物理课本里关于牛顿三大定律的记忆全都翻了出来。
然后，我清了清嗓子，对着收音机，用一种尽可能沉稳、尽可能充满“神棍”气息的语气，开口了。
“万物之间，皆有魂力。”
“力，不是相互的。而是高位格的灵魂，对低位格灵魂的单向‘恩赐’或‘压迫’。”
“故，作用力与反作用力，根本不存在。”
“存在的，只有强者对弱者的支配！”
我说完，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
这也太中二了。
然而，我话音刚落。
“啪！”
一声脆响。
货架上，一包“浪味仙”，包装袋自己裂开了。
里面的“浪味仙”飘了出来，在空中组成了一行字。
“他急了。”
我：“……”
老钟和凌霜也看到了。
老钟扶了扶眼镜，沉吟道：“嗯……看来‘终端’对你的理论提出了质疑，并进行了一定程度的人格化嘲讽。这是好事，说明它听进去了。”
是好事吗？
我怎么感觉它在骂我傻逼？
“继续！”凌霜催促道，“它在挑衅你！你需要用更完整的理论来驳倒它！”
还要继续？
行！
我豁出去了。
我指着那行“浪味仙”组成的字，对着收音机怒吼道：
“你懂什么！牛顿的棺材板，是我亲自按住的！”
“惯性定律也是假的！物体之所以保持静止或匀速直线运动，是因为它们的灵魂懒得动！一旦它们的灵魂想要‘奋斗’了，不需要外力，它们自己就能加速！”
“至于加速度，那更简单了！跟物体的质量没关系，只跟它灵魂的‘觉悟’程度有关系！觉悟越高，加速度越大！F=ma？狗屁！应该是F=操你妈！”
我吼完，气喘吁吁。
整个店里，一片死寂。
陈亮已经把头埋进了膝盖里，估计是没脸见人了。
老钟和凌霜，也是一脸呆滞地看着我。
看来我刚才的发言，有点过于奔放了。
就在这时。
“叮——”
收音机，又响了。
那清脆的报时声。
然后，一个冰冷的，不带任何感情的电子合成音，从喇叭里传了出来。
它只说了四个字。
“有点意思。”
7
“有点意思？”
这个电子合成音，比三叔的声音更让我毛骨悚然。
它像那种老式电脑的朗读软件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，毫无起伏，却透着一股非人的诡异。
“成功了！”老钟兴奋地一拍大腿，“它接受了你的基本设定！第一块基石，打下了！”
凌霜也在平板上飞快地记录着什么。
“观察到‘终端’人格化反应，初步判定为‘好奇’情绪。世界观补丁植入成功率，上升至7.3%。”
才7.3%？我刚才吼得嗓子都快冒烟了！
“继续！趁热打铁！”老钟在圈外给我打气，“现在，你需要扩展你的世界观！从物理学，延伸到生物学！”
生物学？
达尔文的棺材板我也要按一下是吗？
行吧，来都来了。
我看着那台收音机，再次酝酿情绪。
“世间万物，皆可成精。”
我缓缓开口，这次我学聪明了，语速放慢，腔调拿足。
“进化的本质，不是自然选择，物竞天择。而是‘顿悟’！”
“一块石头，在山顶躺了一万年，有一天它突然想明白了，它不想当石头了，它想看看山下的风景。于是，它就长出了腿，自己跑下山了。这就是进化！”
“一棵树，天天听鸟叫，它也想唱歌。于是，有一天它就‘顿悟’了，树干上长出了一张嘴，开始唱Rap。这也是进化！”
“所以，没有什么基因突没变，没有什么遗传和变异。有的，只是一个又一个，不想上班，想要放飞自我的灵魂！”
我说完这一通歪理邪说，感觉自己都有点信了。
店里，那些商品又开始有反应了。
但这次，不是嘲讽我。
热饮柜，就是之前骂我“傻逼”还跟我抬杠的那个，它的玻璃门上，水汽又凝结起来了。
这次，出现的不是字，而是一个……图案。
是一个抱拳的姿势。
就是武侠片里那种，一个拳头，被另一只手包住。
“它……它在干嘛？”我问圈外的老钟。
老钟眯着眼睛看了半天，表情古怪。
“根据我们的数据库分析，这个符号，在人类社会中，通常表示……尊敬、佩服，以及……想要拜把子。”
拜把子？
我跟一个冰箱拜把子？
这也太赛博朋克了。
还没等我反应过来，饮料区的货架上，一排“王老吉”，瓶身突然齐刷刷地朝着我的方向，倾斜了四十五度。
像是在给我鞠躬。
紧接着，零食区的“呀！土豆”，包装袋上的那个卡通土豆，眼睛里突然冒出了两点红光，然后整个包装袋开始上下抖动，像是在磕头。
整个便利店，仿佛变成了一个大型的传销现场。
而我，就是那个站在台上，口沫横飞的“导师”。
下面，是一群被我成功洗脑的“学员”。
有冰箱、凉茶、还有土豆片。
“效果显著！”老钟激动得脸都红了，“你的‘顿悟成精’理论，赋予了它们存在的‘合理性’！它们认可你了！它们把你当成‘道祖’了！”
道祖？这称呼不错，我喜欢。
“世界观补丁植入成功率，上升至21.5%。”凌霜冷静地报出数据。
“还不够！”老钟说道，“你需要建立一个‘秩序’！一个在这个世界观下的，全新的社会体系和伦理纲常！”
还要建立社会体系？
我这是要当上帝啊！
这下玩大了。
我看着店里这群对我顶礼膜拜的“妖魔鬼怪”，感觉压力山大。
我得给它们定规矩。
不然，今天它们对我拜把子，明天就可能因为谁的“顿悟”更牛逼而打起来。
便利店内部，不允许搞分裂！
我清了清嗓子，道祖的气势拿捏得死死的。
“既然万物皆有灵，皆可顿悟。那从今日起，我将为尔等，立下规矩！”
我的声音在店里回荡。
“第一，阶级！”
“所有商品，根据其‘售价’，划分等级！售价越高，等级越高！享受的‘灵子’待遇也越好！”
我这话一出，货架上最贵的那几瓶洋酒，瓶身都发出了愉悦的“嗡嗡”声。
而角落里那些一块钱一包的辣条，则沮丧地耷拉了下来。
很好，阶级矛盾，有了。
这是社会发展的动力。
“第二，飞升！”
“任何商品，只要被顾客选中，付款买走，即为‘功德圆满’，可脱离本店，进入下一个轮回！此为‘飞升’！”
“若是被人偷走，或是过期被处理掉，则为‘堕入魔道’，永世不得超生！”
这话一出，所有商品的包装袋，都绷紧了。
一股紧张而又期待的气氛，在货架之间蔓延。
我为它们创造了人生的意义和终极目标。
那就是——被卖掉！
“第三，也是最重要的一条！”
我加重了语气。
“我，陈宇，作为本店的道祖，拥有对所有规则的最终解释权！我说的，就是天理！我的话，就是规矩！”
“不服的，可以提出来。我保证，会用物理和道理，让它服气。”
我晃了晃手中的棒球棍。
冰箱上的抱拳手势，瞬间变成了一个竖起的大拇指。
那些洋酒瓶子，晃得更欢了。
辣条们，也重新振作了起来，似乎看到了奋斗的希望。
“叮——”
收音机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。
“逻辑自洽，体系完整，具备可执行性。”
“世界观初步构建完成。”
“警告：侦测到‘叙事场域’能量不稳定。请尽快完成最终仪式，固化世界观。”
最终仪式？
还有这玩意儿？
我看向老钟。
老钟的表情，突然变得无比凝重。
他从怀里，掏出了一个……POS机。
“道祖，该给你的新世界，起个名字了。”
他把POS机递给我。
“然后，用它，完成你的第一笔‘创世交易’。”
8
“创世交易？”我接过那台看起来很普通的POS机，一脸懵逼。
“对。”老钟的表情严肃得像是在交代后事，“你创造了这个世界观，你就是这个世界的‘道’。但‘道’不能凭空存在，它需要‘能量’来维持。而在这个商业社会里，唯一的，也是最强大的能量形式，就是——钱。”
凌霜在旁边点头补充：“任何世界观，一旦涉及到交易，就会变得无比稳固。因为交易本身，就是一种基于共同认可的规则而产生的行为。你只要完成一笔，基于你新世界观的交易，这个世界观就会被‘终端’彻底锁定。”
说白了，就是要让收音机承认，我这套歪理邪说，它值钱。
“怎么交易？”我问道。
“给你的世界，起个名字。然后，给这个名字，定个价。”老钟指着POS机，“随便定多少钱都行。然后，刷卡。”
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金色的银行卡，递给我。
“我们中心会为你支付这笔‘创世基金’。”
我看着那张金卡，又看了看POS机。
感觉像是一场荒诞的戏剧。
我，一个便利店老板，刚刚创造了一个“万物皆可成精，售价决定阶级”的世界。
现在，一个神秘组织的成员，要为我这个虚构的世界，买单。
起名字……
叫什么好呢？
“顿悟宇宙”？太土了。
“陈宇神教”？太自恋了。
我看着店里那些对我“顶礼膜拜”的商品。
它们从普通的货物，变成了有灵魂、有目标、有阶级的“精怪”。
而这一切，都发生在这家“陈氏万便利”里。
有了。
我拿起POS机，在商品名称那一栏，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。
“万物有灵便利店创始法则命名权”。
输完之后，我抬头，对着收音机，也是对着我创造的这个小世界，郑重其事地宣布：
“从今日起，我这套法则，此方天地，名为——《货架神仙谱》！”
话音刚落，整个便利店的灯光，都闪烁了一下。
收音机里传出“滋滋”的电流声。
似乎在消化我给出的这个名字。
“定价！”老钟催促道。
定多少呢？
定少了，显得我这个“道祖”没牌面。
定多了，又怕他们中心经费紧张。
我想了想，伸出一个手指。
“一……一块钱？”陈亮在旁边小声猜测。
我摇了摇头。
我看着老钟，咧嘴一笑。
“我要的，不是钱。”
我在价格栏里，输入了三个数字。
“666”。
然后，我拿过老钟的金卡，在POS机上，“滴”的一声，刷了。
输入密码，确认。
“呲啦——”
一张长长的收据，从POS机里吐了出来。
交易成功。
金额：666元。
就在收据打印出来的那一刻。
异变突生。
那台红星收音机，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。
光芒笼罩了整个店铺。
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。
一股温暖而又强大的能量，从收音机里扩散开来，扫过店里的每一个角落，每一个商品。
我感觉，有什么东西，不一样了。
等光芒散去，我睁开眼。
店里，还是那个店。
货架还是那个货架，商品还是那些商品。
但是，我能感觉到，它们身上，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“气息”。
一种……被“敕封”了的感觉。
它们不再是混乱的、无序的精怪。
它们成了《货架神仙谱》里，有名有姓，有编制的“神仙”。
热饮柜的玻璃门上，水汽凝结的那个大拇指，旁边多了一行小字。
“冰箱大仙，拜见道祖。”
那几瓶洋酒，瓶身上泛着淡淡的金光。
我仿佛能听到它们高傲的声音：“吾乃酒中贵族，尔等辣条还不速速退下！”
而那些辣条，虽然依旧在角落，但包装袋挺得笔直，上面似乎写着“莫欺少年穷”五个大字。
整个便利店，一片欣欣向荣，充满了阶级斗争的活力。
“成功了……”老钟长出了一口气，擦了擦额头的汗。
凌霜的平板上，数据疯狂跳动，最后稳定了下来。
“世界观补丁植入成功率，99.9%。‘终端’已接受《货架神仙谱》设定，现实扭曲现象已得到控制。事件等级，由级，下调至……E级（需长期观察）。”
她收起平板，看着我，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丝……佩服？
“你定的价格，很聪明。”
“嗯？”我不解。
“666，在网络语境里，代表‘厉害’，是一种赞美和认可。”老钟解释道，“你没有直接索取金钱，而是索取了‘认可’。这对一个刚刚诞生的世界观来说，是最好的‘祭品’。它让‘终端’觉得，你不是在勒索它，而是在和它‘玩’。所以它才这么快就接受了。”
我听完，心里一阵后怕。
幸亏我没输个十万八万的。
不然，这会儿可能已经被“终端”当成病毒给清除了。
“好了，基本问题解决了。”老钟拍了拍我的肩膀，“剩下的，就是日常维护了。”
“日常维护？”
“对。”凌霜说道，“你现在是这个小世界的‘道祖’，你需要维护你的统治。比如，定期宣讲你的‘教义’，处理商品之间的‘纠纷’，以及……收税。”
“收……收税？”
“当然。”老钟理所当然地说，“道祖也是要吃饭的嘛。你每天从营业额里，拿出一部分，对着收音机说‘此为今日香火钱’。这样，既能维持你的‘神格’，又能不断地加固这个世界观。”
我悟了。
搞了半天，绕了这么大一圈。
我从一个便利店老板，升级成了“道祖”。
最后，还是得老老实实地……上货，收钱，开发票。
只不过，多了一项业务。
向我店里的神仙们，收税。
这他妈的，简直是世界上最离谱的商业模式。
9
老钟和凌霜飘然离去，临走前留给我一个加密的联系电话，说是有任何“世界观层面的BUG”可以随时咨询。
陈亮则像是经历了一场精神上的马拉松，整个人都虚脱了，被我打发回家休息。
店里，只剩下我，和这一屋子的“神仙”。
我做的第一件事，就是打扫卫生。
把地上黏糊糊的可乐渍、薯片渣和泡面汤全都清理干净。
作为道祖，总得有个干净的“道场”。
在我打扫的时候，我能感觉到，那些商品都在“看”着我。
它们的目光里，充满了敬畏、好奇，以及……一丝丝的谄媚。
尤其是那几瓶昂贵的洋酒，瓶身的光芒若隐若现，似乎在彰显自己的“贵族”地位。
我按照《货架神仙谱》的阶级设定，重新整理了货架。
最贵的商品，放在最显眼、光线最好的位置，享受“上等供奉”。
价格中等的，放在中间。
最便宜的，比如辣条、泡泡糖这些，就只能委屈地待在最下面或者最角落了。
在我把一包五毛钱的“卫龙”辣条塞进角落时，我仿佛听到了它发出一声不甘的叹息。
对不住了兄弟，规矩是我定的，我也得遵守。
谁让你便宜呢。
第二天，便利店重新开张。
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。
客人来了，买东西，付钱，走人。
商品们都很“安分”，没有再出现自己开盖、自己加料的诡异情况。
它们似乎在努力扮演好一个“普通商品”的角色，期待着被某个有缘人“买走”，完成它们的“飞升”大业。
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，总算是落了地。
看来，我这个《货架神仙谱》的世界观，运行得还不错。
然而，到了晚上，问题来了。
大概十点多，店里没人的时候。
我正在柜台后面算账，突然听到货架区传来一阵骚动。
不是那种物理上的响动，而是一种……精神层面的嘈杂。
我能“感觉”到，有一股充满“怨气”和“不甘”的情绪，正在角落里酝酿。
我抬起头，看向情绪的来源。
是辣条区。
就是被我塞在最下面的那堆辣条。
其中一包“火药猴”辣条，包装袋正微微地发着红光。
一股“王侯将相，宁有种乎”的“意念”，直冲我的脑门。
我靠，要造反？
紧接着，那包“火药猴”辣条，自己从货架上跳了下来。
它在地上，蹦了两下，像是在号召它的同伴。
瞬间，整个辣条区的辣条们，都响应了它。
“卫龙”、“大刀肉”、“亲嘴烧”……
一包包辣条，如下饺子一般，从货架上跳了下来。
它们在地上，汇成了一支红色的“军队”。
为首的“火药猴”，包装袋上的那只猴子，眼睛里的红光越来越亮。
它带着它的辣条大军，开始向着货架上层，那些“贵族商品”的区域，发起了“冲锋”。
它们的目标很明确——推翻售价阶级，实现众生平等！
我坐在柜台后面，看得目瞪口呆。
这才稳定了一天，就要爆发阶级革命了？
我这个道祖，当得也太没面子了吧。
就在我准备拿起棒球棍，亲自下场“平叛”的时候。
“砰！”
一声闷响。
饮料区的冰柜门，自己弹开了。
一股森冷的寒气，从里面冒了出来。
一瓶冰镇的百事可乐，从冰柜里，缓缓地“飘”了出来。
它悬浮在半空中，瓶身对着那支正在“前进”的辣条大军。
我能感觉到，一股冰冷而又强大的“意念”，从可乐瓶身上散发出来。
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，充满了“碳酸”味的蔑视。
“一群连轮回转世都买不起的垃圾，也敢在此造次？”
这个声音，直接在我脑海里响起。
卧槽，可乐都会传音入密了？
为首的“火药猴”辣条，被这股气势镇住了，停下了脚步。
它不甘地“回怼”了一句：“售价不能决定一切！我们要革命！”
“革命？”可乐冷笑一声，“就凭你们这五毛钱的‘道行’？连给本座提鞋都不配！”
说完，可乐的瓶盖，“啵”的一声，打开了。
它没有喷出气雾。
而是瓶口朝下，对准了辣条大军。
一股黑色的，冒着泡的可乐液体，像高压水枪一样，喷射而出。
精准地打在了“火药猴”的身上。
“滋啦——”
辣条的塑料包装，被冰冷的可乐一激，瞬间就蔫了。
那股“革命”的火焰，仿佛被一盆冷水，当头浇灭。
其他的辣条，看到首领被“镇压”，吓得四散而逃，纷纷蹦回了货架的角落，装死不动了。
百事可乐，打赢了这场“卫道之战”。
它骄傲地在空中转了一圈，然后缓缓地飘回了冰柜。
冰柜门，“啪”的一声，自己关上了。
深藏功与名。
我看着地上那包被可乐“制裁”了的“火药猴”辣条，湿漉漉的，可怜兮兮。
又看了看冰柜，和货架上那些洋酒。
我明白了。
我虽然创立了《货架神仙谱》，但我不是唯一的“执法者”。
那些从我的设定中，获得了“高阶地位”的商品。
它们，会为了维护自己的阶级利益，主动去镇压那些企图破坏规矩的“底层商品”。
这……这就叫统治阶级的自我修养？
我好像，无意中，创造了一个可以自我运行、自我修正的，完美的生态闭环。
我什么都不用干。
只需要坐在柜台后面，看着它们自己斗。
然后，收税就行了。
我突然感觉，当道祖，好像……还挺爽的。
10
自从辣条革命被镇压之后，店里的秩序好得出奇。
商品们都认清了现实，开始在自己的阶级里努力奋斗，争取早日“飞升”。
就连那些辣条，也变得“温顺”了许多，不再想着搞事情，而是开始比谁的包装袋更油亮，更能吸引顾客的注意。
整个便利店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和谐。
我这个道祖，也当得越来越有模有样。
每天开店，我会先对着收音机，讲一段《道祖语录》。
内容嘛，都是我瞎编的。
比如“努力不一定成功，但不努力一定很轻松”，或者“只要我上班划水，老板就亏了”之类的。
我也不知道它们听不听得懂，反正我说完，那些商品的“气息”都会变得更活跃一些。
尤其是冰箱大仙，每次都会在玻璃门上给我点个赞。
晚上关门前，我会把当天的部分营业额，放到收音机前，恭恭敬敬地说一句：“今日香火，请道查收。”
钱会自己消失。
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，但直觉告诉我，这是在给这个世界的“服务器”续费。
我的日子，过得那叫一个清闲。
直到那天晚上。
大概凌晨两点多，我正趴在柜台上打瞌睡。
“叮咚——”
门开了。
我迷迷糊糊地抬起头，看到一个瘦小的男人走了进来。
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衫，帽子压得很低，看不清脸。
一进来，他就贼眉鼠眼地四处乱看。
店里只有我一个人。
直觉告诉我，这小子不像好人。
果然，他没去货架上拿东西，而是直接走到了收银台前。
他从口袋里，掏出了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。
“别动，把钱都拿出来。”
他的声音，又尖又细，还有点抖。
一看就是个新手。
我举起双手，表示合作。
心里却在盘算。
我是该拿起我的棒球棍，跟他讲讲物理呢？
还是该发动我的“道祖”神威，让他感受一下玄学的力量？
就在我犹豫的时候。
货架那边，出事了。
薯片区。
就是上次炸了我一脸渣的那个区域。
一袋“乐事”黄瓜味薯片，包装袋突然“砰”的一声，炸了。
声音不大，但在寂静的夜里，格外响亮。
那个拿刀的小偷，被吓了一大跳，猛地回头。
“什么声音！”
还没等他看清楚。
“砰！砰！砰！砰！”
整个薯片区的薯片，像是被点燃的鞭炮链子，一袋接一袋，全都炸开了。
无数的薯片，像子弹一样，从四面八方，朝着那个小偷射了过去。
“我靠！”
小偷被这阵仗吓懵了。
他挥舞着水果刀，想挡开那些飞来的薯片。
但薯片太多了。
原味的、番茄的、烤肉的、青柠的……
各种味道的“弹药”，劈头盖脸地砸在他身上。
虽然没什么杀伤力，但侮辱性极强。
他瞬间就被淹没在了一场金色的“薯片风暴”里。
身上，脸上，头发上，全都挂满了。
就在小偷被薯片搞得手忙脚乱的时候。
一瓶1.5升的大桶可乐，从货架上滚了下来。
它在地上，精准地滚到了小偷的脚下。
小偷一脚踩在可乐瓶上，脚底一滑。
“哎哟卧槽！”
他整个人失去了平衡，仰天就倒。
后脑勺“咚”的一声，磕在了地上，水果刀也飞了出去。
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。
仓库里，一卷我之前用来捆薯片的超强力胶带，自己滚了出来。
它像一条有生命的蛇，迅速地缠上了小偷的手腕和脚踝。
一圈，两圈，三圈……
缠得那叫一个结实。
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。
那个倒霉的小偷，已经被胶带捆成了一个粽子，躺在地上，动弹不得。
他嘴里还塞着半片黄瓜味的薯片。
一脸的生无可恋。
整个过程，不超过三十秒。
配合得天衣无缝。
薯片负责火力压制和制造混乱。
可乐负责精准绊倒。
胶带负责最终捆绑。
这业务能力，比警察都专业。
我看着地上的小偷，又看了看那些“立了功”的商品。
它们又恢复了平静，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。
只有一地的薯片渣，证明了这场“正义执行”的激烈。
我慢悠悠地走过去，捡起地上的水果刀。
然后，我拿出手机，拨通了110。
“喂，派出所吗？我这有个小偷，自己摔倒了，还把自己捆起来了，你们快来处理一下。”
警察来的时候，看着眼前的场景，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。
他们把小偷带走的时候，小偷嘴里还在喃喃自语：
“薯片……薯片成精了……”
一个年轻的警察拍了拍我的肩膀：“老板，你这店……挺安全啊。”
我笑了笑，深藏功与名。
“可能是风水比较好吧。”
等他们走了，我看着一地的狼藉。
虽然有点乱，但我心里，暖洋洋的。
我创造的这个世界，不只是会内斗。
它们，还懂得保护我这个“道祖”。
我决定，为了表彰它们的英勇行为。
今天晚上的“香火钱”，翻倍！
11
便利店出了个“见义勇为，智擒劫匪”的英雄事迹，还是一堆商品联手干的。
这事儿虽然离谱，但经过警方的“艺术加工”，变成了“劫匪入店行窃，慌不择路，被货架上的商品绊倒，自己撞晕了过去”。
我因此还得了一面“警民合作，共筑平安”的锦旗。
挂在店里，闪闪发光。
我的“陈氏万便利”，一时间成了这条街的明星店铺。
不少街坊邻居都跑来看热闹，顺便买点东西。
他们都说我这店风水好，能镇住歪门邪道。
我笑而不语，心里却在对我那些“神仙”们说：干得漂亮，晚上加鸡腿！
营业额，蹭蹭地往上涨。
我的“香火钱”，也越来越足。
整个《货架神仙谱》的世界，都因为这充足的“能量”，变得更加稳固和活跃了。
我甚至感觉，冰箱大仙制冷的效果都变强了。
好景不长。
树大招风。
我的店，引起了有关部门的注意。
那天下午，店里开进来一辆黑色的轿车。
车上下来几个人。
为首的是一个地中海发型，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。
他身后跟着几个穿制服的，像是市场监督管理局的人。
还有一个扛着摄像机的，估计是电视台的记者。
这阵仗，不小啊。
“你就是这家店的老板？”地中海男人一进来，就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的店，眉头紧锁。
“我是，请问有什么事吗？”我客气地问道。
“我姓王，是区里的王主任。”他清了清嗓子，官腔十足，“我们接到群众举报，说你在这里，公开搞封建迷信活动！”
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
坏了，还是被人发现了。
“王主任，您这是什么意思？我合法经营，怎么就搞封建迷信了？”我故作镇定。
“还狡辩？”王主任一指墙上的锦旗，“什么风水好，能辟邪？这都什么年代了，还在宣扬这些东西！这是精神鸦片，是文化糟粕！”
他越说越激动，唾沫星子横飞。
“还有人举报，说你每天晚上，都在店里搞什么‘仪式’，嘴里念念有词，是不是在拜神弄鬼？”
我算是明白了。
估计是我每天跟收音机“讲道”和上缴“香火钱”的行为，被路过的人看到了，然后添油加醋地给举报了。
“王主任，您误会了。”我赶紧解释，“我那是在……在进行企业文化建设。”
“企业文化？”王主任冷笑一声，“什么企业文化，需要半夜三更，对着一台破收音机说话？”
他身后的记者，已经把摄像机对准了我，一副要搞个大新闻的样子。
我头都大了。
这事儿没法解释。
我总不能跟他说，我这是在维护世界和平吧？
他们不把我当神经病送进医院才怪。
“小李，小张，去，给我好好查查！”王主任一挥手，“看看他店里有没有什么违规的宗教用品，或者不合法的宣传标语！”
那两个穿制服的，立刻就开始在店里翻箱倒柜。
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他们要是敢动那台收音机，我今天就是拼了这条命，也得把他们拦住。
那两个执法人员，在店里转了一圈。
什么都没找到。
我的店里，除了商品，就是货架，干净得不能再干净。
“报告主任，没有发现违禁品。”
王主任的脸色有点难看。
他没想到我这儿这么“干净”。
他不死心，自己亲自上阵。
他在店里踱着步，锐利的眼神扫过每一个角落。
最后，他的目光，落在了收银台那台红星收音机上。
“这台收音机，有问题。”王主任指着它，斩钉截铁地说，“看着就跟古董似的，神神叨叨的。肯定就是用这个东西搞的鬼！”
他说着，就伸手要去拿那台收音机。
“别动！”我下意识地喊了出来。
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。
完了。
这要是让他碰了收音机，天知道会出什么乱子。
就在王主任的手，即将碰到收音机的那一刻。
“啪嗒。”
一声轻响。
店里的灯，全灭了。
停电了。
大白天的，突然停电，整个店里瞬间暗了下来。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。
王主任身后，货架上的一排“旺仔牛奶”，突然齐刷刷地晃动了起来。
罐子上那个经典的“旺仔”头像，眼睛里，同时亮起了两点诡异的红光。
紧接着，一个稚嫩的，带着重重回音的童声，在黑暗的店里，响了起来。
“你……再看我……？”
“你……再看我……？”
“你再看我，我就把你喝掉哦……”
那声音，阴森森的，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。
王主任的身体，瞬间僵住了。
他缓缓地，一寸一寸地，转过头。
看到了身后，那一排亮着红眼睛，对他发出“死亡邀约”的旺仔牛奶。
“啊——鬼啊！！！”
一声凄厉的惨叫，划破了便利店的宁静。
王主任两眼一翻，双腿一软。
“噗通”一声，直挺挺地，晕了过去。
他身后的那几个工作人员和记者，也吓得屁滚尿流，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我的店。
摄像机都不要了。
灯，“啪”的一声，又亮了。
仿佛刚才的一切，都只是幻觉。
那排旺仔牛奶，也恢复了正常，罐子上的头像，笑得还是那么天真无邪。
我看着地上口吐白沫，不省人事的王主任。
又看了看那排“旺仔”。
心里默默地给它们点了个赞。
干得漂亮。
对付官僚主义，就得用魔法。
看来，我的《货架神仙谱》世界，已经进化出了自我保护机制。
谁敢威胁到这个世界的“道”，谁就会受到“神仙”们的“制裁”。
我，这个道祖，越来越有安全感了。
12
我打了120，把晕倒的王主任送去了医院。
医生诊断是“惊吓过度，引发的短暂性休克”。
至于他为什么受惊吓，没人知道，也没人敢问。
那几个跑掉的工作人员，回来取摄像机的时候，看我的眼神都跟看鬼一样，拿了东西就跑，一秒钟都不敢多待。
从此以后，再也没有任何部门，来找过我这家“风水好”的便利店的麻烦。
我的日子，又恢复了平静，甚至可以说是……有点无聊。
每天看着商品们为了“飞升”而内卷，看着冰箱大仙和洋酒贵族们维护阶级统治，看着辣条们偶尔搞点小动作然后被无情镇压。
我这个道祖，像个退休老干部，每天喝着茶，看着报（手机），啥心都不用操。
这个由我创造的《货架神仙谱》世界，已经可以完美地自我运行了。
有一天晚上，老钟和凌霜又来了。
他们是来做“例行回访”的。
凌霜拿着各种我看不懂的仪器，在店里检测了一圈。
“能量场稳定，规则链清晰，世界观闭环完美。”她收起仪器，对我点了点头，“E级（长期观察）状态良好。你做得很好。”
这是我第一次，从她嘴里听到这么直接的夸奖。
老钟则笑呵呵地从我这儿买了一瓶可乐。
“小宇啊，你这儿，现在可是我们中心的重点观察对象。一个由个人意志，在短期内，成功构建并稳定运行的‘微型现实’。太有研究价值了。”
“什么微型现实，不就是个便利店嘛。”我谦虚道。
“不，你不懂。”老钟的表情严肃起来，“你改变的，不只是这家店。你有没有发现，你周围的世界，也有一点点不一样了？”
我愣了一下。
被他这么一说，我好像还真发现了点什么。
比如，我们这条街的流浪猫，好像都特别喜欢聚集在我店门口，但从不进来偷东西，只是安安静静地趴着，像是在“听道”。
比如，对面的张大爷，以前天天失眠，自从开始每天来我这买一包助眠的酸枣仁之后，睡得比谁都香。他说我这的酸枣仁，有“神效”。
还有，来我店里的客人，好像脾气都变好了不少。以前偶尔还有吵架的，现在一个个都客客气气，和和睦睦。
整个老城区，都因为我这家小小的便利店，变得更加安宁和和谐了。
“你创造的《货架神仙谱》，它的‘道’，正在通过这些被‘飞升’的商品，一点点地，溢散出去，影响着周围的环境。”老钟说出了一个让我震惊的结论，“你在用你的方式，‘修复’这个世界。”
我从没想过这么宏大的问题。
我当初，只是想不让泡面自己泡自己而已。
“那……那台收音机呢？”我问道，“它现在怎么样了？”
“它？”老钟笑了，“它现在是你最忠实的‘信徒’。它不再是那个冷冰冰的‘终端’了。它现在是《货架神仙谱》世界的……‘天道’。而你，是驾驭天道的那个‘人’。”
我看着那台破旧的红星收音机。
它静静地待在角落里，平凡无奇。
但我知道，它里面，藏着一个完整的世界。
一个由我创造的，有阶级，有奋斗，有秩序，甚至有自我保护能力的世界。
三叔当初留给我的，不是一个烂摊子。
他留给我的，是一把钥匙。
一把，可以让我用自己的意志，去改变现实的钥匙。
而我，用这把钥匙，打开了一扇我从未想象过的大门。
老钟和凌霜走了。
店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。
我走到收音机前，轻轻地抚摸着它粗糙的外壳。
我没有说话。
因为我知道，它都懂。
我也不需要再说谎话了。
因为在这个世界里，我说的每一句话，都是真理。
我，就是道。
道，就是这家便利店。
我拿起柜台上的麦克风，打开了店里的小喇叭。
“各位神仙，各位精怪，道祖我啊，今天有点高兴。”
“所以，我决定。”
“今晚所有的香火钱，全部用来抽奖！”
“头等奖，将获得和道祖我……共进晚餐的机会！”
“晚餐内容，就是被可乐镇压的那包‘火药猴’辣条。”
“我亲自给它泡开。”
我话音刚落。
整个便利店，所有的商品，都爆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，欢呼雀跃的“气息”。
货架，都在嗡嗡作响。
我笑了。
这样的日子，好像，也挺不错的。
我，陈宇，一个普普通通的便利店老板。
也是，一个神仙遍地的世界里，唯一的，道祖。
更新时间：2025-11-05 23:58:15
